第10章 夫婦間的對話(第4/6頁)

“行了,別這樣。”祥子輕輕地按住了丈夫揉捏她的手,猛地將他的手推開。

正在燃起第二次欲火的大西,對妻子突變的態度感到驚訝。但還是解釋為這是妻子的關懷,是妻子的一片好意,是為了讓他早點兒休息。

“明天還要早起吧?”祥子也不想讓丈夫窺得自己的心思,語氣竭力說得柔和一些。

“不怕。”大西的口氣也是毫無商榷的余地。這一次,祥子只感到與前次大不一樣的顫栗。

“今天可以稍早點兒回來。”第二天早上,夫妻倆好久沒這麽在一起共進早餐了。吃罷早飯,大西對妻子有點兒討好似地說。

“今天也不能歇一天?”祥子毫無表情地說。

大西難得回東京,也並非不能休息,公司裏總會給三四天休假的。但是,他不是一般的職員,他研制的產品正關系到公司的前途,當然不可能像普通的職員有那樣的機會,悠閑休假。就是公司準假,他內心也決不會批準的。這正是他與凡夫俗子有所區別之處。但這對祥子說了也沒用,女人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動物,在她的心目中,一切都把這家庭作為一個小小的宇宙,卻容不下男人那瑰麗壯闊的理想和瞬息萬變的時局。你如不繞這宇宙運轉,女方心裏就會感到老大的不快。

“不能休息啊。還有不少事情等我去商談呢。”

“是這樣。”祥子無力地回答。這並不是對無情丈夫的失望,而是已經失去了興趣的聲音。宛如我們常聽到的電話接線員和電報接收員那種以單調工作為職業的人們毫無感情的聲音。

“健一還沒醒?”

“剛喂過奶,又睡著了,別叫醒他了。”祥子見大西想在上班離家前看看孩子,心想:孩子起床也好,哄他睡也好,這都是我一手操勞過來的,盡管一年來他是第一次見到孩子,但我有一半的權利,不讓孩子見他。

大西感到妻子的話裏帶有一股不滿。怎麽會變得如此強硬?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絕不是這種樣子。究竟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呢?是妻子對丈夫毫無拘謹的坦率呢?還是表面上的溫柔掩蓋了內心深處真實的性格?夫妻之間自有一根為局外人所不知道的、只有兩個人之間互相感應的“天線”,盡管兩人相互掩飾,但通過這根“天線”,還是可以感受到的。大西正是通過這根“天線”感受到祥子在感情上微妙的變化。究竟這變化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昨晚回家到現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是什麽原因使她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又何況,我外出一年才回來,而且又要馬上離開這個家,也不知什麽時候再回來,在家又呆不了多長時間,這麽短暫而又寶貴的時刻裏,竟不能讓丈夫得到安樂和慰籍,真是“天下難測女子心”!大西直勾勾地盯著妻子,穿了件非常合身又惹人喜愛的藏青小花紋的和服,顯得端莊大方。與昨晚那種千媚百態,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不過,這是冷若冰霜的氣質。大西的心中只感到一陣忿懣,他霍地站起身來,急步朝健一的寢室走去,將正在熟睡的孩子猛地抱起來。那睡得十分安詳的孩子,突然受到粗暴的對待,哇地一聲,四肢緊縮,以嬰兒特有的尖亢聲音大哭起來。

“你——”祥子嘴唇顫動著想說什麽,見大西那冷峻的神色,又把話咽了下去。

這並不是懷抱著孩子的年輕父親應有的慈祥,而像一個被疏遠了的親人要確認自己也有一半權利的那種姿態,見此情景,祥子以責備的目光瞧著他。

3

三天後,祥子抱著健一,送丈夫到新宿。除了懷裏多了個健一,和去年送大西那時候的心情幾乎完全一個樣。

“那麽,你多多照顧健一吧。有什麽事情,就馬上通知我。”

去年在車窗口說的話,是讓我當心懷了健一的身孕,今天換成了要我當心健一。不一會兒,等列車駛去以後,大約也會同樣地感到,和丈夫的別離會帶來一種安逸和孤寂的感覺吧。

“你自己要保重啊。”祥子說,同時發覺這句表白,也正是去年這個時候說過的。

“你還愛我嗎?”臨別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只是等著列車啟動了,這時對送行的和被送的雙方說來,是最難挨的時間,祥子看著倚著車窗的丈夫,在心中問。

“你究竟還愛我嗎?”大西的眼神分明在這麽反問。

“我產前早期流羊水,動了剖腹手術,才生下健一。當時,你也沒有來。我為了保住健一,把命都豁出去的艱難時刻,你卻熱衷於自己的研究。幸好我們母子都平安脫險了,倘若,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不,萬一兩人都不幸的話,你又打算怎麽辦呢?誠如你所說過的,你的愛是真摯不渝的嗎?男人的工作難道就這麽重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