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夫婦間的芥蒂(第2/2頁)

“我果真是幸福的嗎?”祥子自己問自己,心中充滿了惆悵。

“那麽,要保重身體呀,有什麽事,馬上通知我。”

“你自己也要保重。”

列車開動的時候夫妻間的話語,還在心中回蕩。

“他也感到很孤寂呀。”祥子好像按著胸,雙手緊緊把衣襟拉住。列車駛去以後,早春料峭的寒風在空蕩蕩的站台上刮得更猛了。

新宿車站不像東京站有那麽多熙熙攘攘的送行客人。稀疏的人群隨列車駛去而匆匆忙忙在街頭消失,空蕩蕩的中央線列車站台恰與相隔不遠處電車站的紛雜形成強烈的對照。

現在,她心中正像這大城市的一角那樣,空虛而冷落。

祥子朝著杉並區的家走去。那個家裏現在一個人也沒有。本來可以不必來送行的,結果還是支撐著來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外表看來祥子的身孕似乎還不顯著,但現在是最要留意的時候。

乘車往新宿駛來的時候,離開車的時間還早了點兒,丈夫好幾次請司機把車開得平穩些。真是個好人哪,也是個公司裏對他寄托著希望的傑出工程師。在家庭裏,他是個無可挑剔的丈夫,而且不久就要成為一個無可挑剔的“父親”了。細細思量起來,自己還是幸福的,可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呢?

“仔細想來,是由於自己不安定的神經在作祟,害怕不幸會降臨到頭上,才覺得無幸福可言呢?還是怕會樂極生悲而產生的一種恐懼感,所以才故意折磨自己,覺得並不美滿呢?我真是個傻瓜喲。”祥子不禁責備起自己來了。

列車發車的站台離東面的出口處最近。車站前來往的行人摩肩接踵,十分擁擠。

“給越南以和平!”

“請資助重建殘廢者中心設施!”

“反對XX首相訪X!”

“我的詩集。”

“反對XX,募集簽名!”

形形式式的人們為了達到各種各樣的目的,向來往的行人呼籲、演說、喊叫或吆喝。

目的雖各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的,就是他們對自己所公諸於眾的各種呼籲卻是堅信不移,充滿熱忱的。

來往的行人對此似乎都漠不關心,也可以說是近乎冷酷地無動於衷,冷眼瞧著這些參與各種運動的人們,在過路行人流露的目光裏,分明把這些人當成商品、木偶甚至是要飯的,或者完全視若不見。可這些人並不氣餒,仍放大了嗓門,來動員群眾。

他們的“信仰”中傾注了火一般的熱情,他們在風砂迷漫中,連日向群眾呼籲,忍受著不計報酬的勞累,而且從中找到了喜悅和生活的意義。

祥子非常羨慕他們,歆羨他們有堅定的信念。

“我有嗎?有!我有丈夫。是的,我有丈夫,愛著我的丈夫,這是什麽也代替不了的。不過……,不過什麽?不過,為什麽我的心裏並沒有像那些人燃著火一般的熱情?在心裏燃著火?傻瓜!夫妻的愛就像涓涓細流,悄悄地、源遠流長而永不停息地湧出、湧出。決不會像火焰那樣有燃盡的時候。是的,確實是這樣。”

祥子為了找到答案,正在自問自答的時候,被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叫住:“請為了越南的和平簽個名吧!”

祥子毫不在意地接過筆,簽了名。剛走幾步,心中驀地想起:大西是個炸藥工程師,他所造出的炸藥正運往越南,也許就在現在這一瞬間傷害了從未見過的越南人。我是為了丈夫,哪怕是微乎其微地減少罪孽而簽名的吧?不,不,決不是這樣,而是對他所制造的東西有一種本能的反感才簽的名。我反對丈夫去制造這種玩意兒。不,我反對的是對制造這種東西而毫不介意的丈夫的那顆心。

這時候,祥子突然感到一種重壓,不是由於懷孕,而是對丈夫的態度抱著一種反感,使自己悶郁得透不過氣來。而且從現在起就要在這悶郁的心情中,孤孤單單地度過幾個月,才能等到丈夫的歸來。想到這裏,真令人不堪忍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