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鹿先生,您下次也一定能得A報新聞照片的年度最高獎。”中野抽著煙說道,煙頭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紅光。

“誰知道呢。我可是心裏沒底啊。”恭介謙虛地說道。其實,他是在等中野下面要說的話。

“肯定能得獎的。首先,主題就選得好。”

“是嗎?不過暴走族這種題材並不新鮮,報上經常刊登這類照片。”

“不,那可不一樣。那些照片是新聞報道的陪襯,是圖解性的照片,怎麽能跟您拍的照片相提並論呢?您拍的才是真正的新聞照片。執著精神不同,感染力也不同。暴走族現象是當代青少年典型生態的具體反映。這樣的新聞照片,既富有藝術性,又是時代的證言。這種貌似不足為奇的題材,通過攝影師敏銳的目光就可以點石成金,升華為反映時代特征的絕佳主題。再說,正因為是極普通的題材,所以好像並不太引起其他新聞攝影家的注意,而您就抓住了他們的這一盲點,將平淡無奇的素材一下子提煉成生動感人的主題。”

“您這麽誇獎,實在是不敢當啊。作品還沒有出來呢,什麽都不好說。”

“這不是已經萬事俱備了嗎?只等著按快門了。沒問題,一定會成功的。”

中野話中的“萬事俱備”這四個字在恭介的耳邊輕飄飄地過去了,只把這當作一般的奉承話,而沒有好好地辨辨滋味。

“況且,”中野接著說道“這次是以暴走族為拍攝對象,這樣的照片是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指責的。”

“指責?”

“哦,我是說,由於社會輿論本就對暴走族現象加以了強烈的抨擊,所以即便拍下暴走族血腥的鬥毆場面,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我讀過A報上刊登的許多針對您那張獲獎照片的讀者批評。”

“……”

“我依稀記得,評論說那幅場景太慘烈了,眼前發生多人喪命的連環車禍,而攝影者卻袖手旁觀般地按著快門,甚至把很早以前的‘紫雲丸’的照片也翻出來作比較,說什麽‘有按快門的時間,為什麽不去救人?’”

“嗯,那些批評我也仔細閱讀過,那種說法是沒道理的,正如古家先生和A報社攝影部長在報上所答復的那樣。”

“當然是沒道理的,因為那種批評只是感情沖動而已。估計是出於對受難者家族或親友的同情吧。”

與海風一起傳來的這一話音直接鉆進了恭介的胸膛。

這個中野晉一究竟是何許人也?

詳細住址和電話號碼只字不露。現在居住地是橫須賀的一家飯店。自稱是新聞記者,但又不清楚為哪家雜志社工作。看來連中野晉一這個名字也只能斷定為假的了。

那麽,該如何逼出這個中野的真面目,以及他所調查過的內容呢?恭介又重新思考了他的“逼宮”步驟。一時間,他緘默不語。

“山鹿先生,”中野又用那種若無其事的口吻跟他搭話了,“那個暫且不說了。我說,您去過茗荷谷山內美代子那兒了嗎?”

“啊,啊。還沒有呢。”恭介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答道。

“那麽,您給她打過電話了嗎?”

“還沒有打電話,承蒙您介紹,實在是抱歉。”

“是因為忙嗎?”

“嗯。由於種種瑣事纏身……”

“不過,已經隔了很長時間了吧?”

“是的。真是不好意思。”

“這就怪了。您的本業不就是勸人投保麽,怎麽會將大有希望的客戶撂了半個多月?您好像說過,為了工作上的事經常從藤澤跑到東京的,怎麽對我介紹的客戶卻按兵不動,連個電話也不打呢?您所從事的工作,應該是競爭相當激烈的吧,可您卻這麽慢條斯理、不溫不火的。”

“不,也不是這麽回事。”

“山鹿先生,您既不去拜訪山內美代子,也不給她打電話,莫非是對山內美代子心存顧忌?”

“沒有的事。”

“不,就是這麽回事……那次惡性車禍受害者的姓名都刊登在報上,其中就有文京區茗荷谷的山內明子的名字,您當然是讀到過了。文京區茗荷谷四之一○七這一地址和山內這一姓氏都與受害者相同。於是您就認為,此人或許是山內明子的姐姐。因此,就覺得去見山內美代子會十分難堪。電話也不能打,因為要說的是勸人投保的事,一打電話就必須約定見面的日子了,緊接著下一步又是登門拜訪。而這正是您要逃避的事情。因為您拍攝了她妹妹連人帶車在烈焰中焚毀的照片。那是一幅慘不忍睹的照片啊。”

海風從海灣吹到了離地十五米高的屋頂上。夜晚的風已經相當寒冷了。恭介微微地打了個冷戰。

“中野先生,您說過您是因為工作關系而跟山內美代子相識的,但事實上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