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七(第3/12頁)

武家屋敷町同樣是一片靜寂。不過,稍稍可以感覺到屋內似乎有人。看來那看似乞丐的男子說得沒錯,武士們似乎都藏身家中,力求回避這場劫難。

家家戶戶的門前和玄關都貼有那眼熟的護符。稍早沒能仔細瞧瞧,如今百介才確認這些的確是又市常沿路派發的辟邪護符。看來又市已有所行動。看到這些護符貼滿每一戶人家的門窗,讓人對又市的高明手腕還真是由衷佩服。說服學識匱乏的百姓或許容易,但就連武士們都被他……

不對,這回可是武士先被說服的。禦前夫人亡魂現身的風聲先是起於此地的武家屋敷,稍後又傳進城內,最後才在領民之間散播開來。

百介四處搜尋又市的身影。

夜色緩緩降臨。每一棟屋子上都貼滿了辟邪的護符。有些貼了兩三張,有些則貼了更多。從稍早那乞丐的話裏不難聽出,領民們對又市似乎極為信賴。

走到最大一棟宅邸前時,百介停下了腳步。這屋子沒貼護符。就連一張也沒貼。門牌上的姓氏寫著“村”。村兵衛?這就是那家老的宅邸?

宅邸的大門敞開著。不僅外頭沒人守衛,就連個小廝的影子都見不著。百介像是被什麽吸引似的,恍恍惚惚地走進大門。雨勢愈來愈大。雖然百介早已渾身濕透,但仍覺得不想再被淋得更濕。他先是為了避雨走到了軒下,最後又不自覺地走到了玄關前。他發現屋內門戶洞開。和其他宅邸正好相反,屋內所有門窗竟然全都開著。

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此人對妖魔毫無畏懼?不可能。昨天黃昏時分,才聽到那幾個死神嘲諷村是個被亡魂出沒的傳聞嚇破了膽的窩囊廢。平八亦曾提及,這位家老曾舉行法會祈禱求神拜佛,聽來對這妖魔理應是心懷恐懼。

百介呆立於玄關前。畢竟他從未造訪過地位如此崇高的武家宅邸。村是本藩的城代家老,和上八丁堀的窮酸同心家做客完全是兩回事。就連該如何打聲招呼都不知道。

“請問——”

雖然試圖朝屋內呼喊,但百介還是把話吞了回去。由此入屋畢竟有違禮節,像百介此等賤民,理應由後門入內才是。

是何許人?突然聽見屋內有人應聲。大概是察覺有人站在外頭了吧。

昏暗的廊下浮現出一片白影。來者是個個頭矮小的老武士,身穿水色無紋禮服,白衣白裙褲。看來穿的似乎是喪服。一張小臉看似和藹,不過神情明顯帶著倦意。

“爾為何許人?”老武士有氣無力地問道。

“大、大爺可是北、北林藩家老村大人?”

“在下正是村兵衛。”個頭矮小的老人心平氣和地回答道。

“請、請大人寬恕小的無禮!”百介尖聲喊道,“小、小的來自江戶,名曰山岡百介。”百介趕緊跪下,磕頭致歉道,“如此冒犯,懇請大人多多包涵。”

“無禮這詞是社稷尚須遵循禮儀度日時才說得通的。對禮儀早已淪喪殆盡的本地而言,可是一點意義也沒有。請起吧。爾大老遠自江戶來到此窮鄉僻壤,想必是有什麽緣由,入內說清楚吧。”

想不到他的嗓音竟是如此沉穩。

“但一如大人所見,小的已是渾身濕透。”

“這何須在意?”

“恐有玷汙貴府之虞。”

“這也無須在意。倒是如今屋內僅剩在下一人,也無法端出什麽招待。”

“宅邸內,僅剩家老大人一人?”

“不論什麽人,死時終將是孑然一身。”

死?

客廳周圍掛滿了白布幔。中央鋪著一床五幅寬的木棉被褥,文房四寶上頭擺著一把用奉書紙包裹的白鞘平口短刀,一旁則擺著一封致大目付的書狀。

“家、家老大人……”

“這等事原本應在庭園內辦才是,只是不巧碰上天雨。這場雨看來還真是冷哪。”村望向庭園說道。

面向庭園的白布幔已被拆除,紙拉門也被拉開,昏暗的庭園活像一張開在門上的嘴。

“可笑吧?都這種時候了,還在講究武士的矜持。隨意找個位子坐吧。”

“家老大人。”

他究竟知道多少實情?倘若在一國家老面前輕佻地指證藩主為殺人狂魔,即使所言屬實……不,正因所言屬實,通常性命都將不保。

“小的曾與東雲右近大爺同行。”百介在房內一角跪坐後說道。

“爾認識東雲大人?他還真是個直率的漢子呀。”村語帶懷念地感嘆道,接著便在被褥上跪坐了下來,“堪憐的是,只因在下委托其進行一樁了無意義的搜索,導致其失去了一切。一切都……”

“如此說來,家老大人也相信右近大爺的清白?”

“一個人是否會殺害妻小遁逃,這在下還看得清楚。”

“那麽——”

村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