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六

一刻也緩不得。百介內心萬分焦急。

藩主北林彈正即為真兇,這推測在百介心中已成不可動搖的結論。此事就連家老等家臣亦不知情。不,縱使有什麽懷疑,想必也成了萬萬不可說出口的秘密,即使想采取什麽行動也是一籌莫展。這麽一個兇手,是絕對無法繩之以法的。

而這數目均為七的連環巧合,甚至招來了遠古的厲鬼亡魂,為這駭人領主的暴行更添幾分邪惡魔性,也將惡意悉數埋進了更深不可測的黑暗中。遠古的亡魂、瘋狂的藩主,兩者相互糾結,形塑出一股無可言喻的邪惡意念。這深邃昏暗的死神惡意,同時也喚醒了世人的邪念。這場混亂正是因此而起。若是如此,情勢果真讓人束手無策。

這場冤魂現身的戲碼,九成九是又市設下的局。不過,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局。北林的情勢已是如此絕望,阿楓夫人的亡魂又挑在這個當頭現身,除了徒增混亂,根本收不到什麽效果,反而只會讓惡意蔓延得更加根深蒂固。這群不畏神佛的大魔頭,視尊貴生命如敝履,嗜死亡穢氣如珍饈,對他們而言,冤魂厲鬼根本不足畏懼。

這正是百介最擔心的。即使再怎麽神通廣大,又市畢竟非三頭六臂,再加上這回的對手又是如此難以招惹。倘若,縱使只是稍稍露出馬腳,又市和阿銀恐怕都將小命不保。即便真能瞞天過海,幾個無宿人每逢入夜便大剌剌地潛入城內,絕無可能全身而退。因此,百介絕不能有任何耽擱。

右近理應也是優哉不得。痛失摯愛的他心懷多少憤恨與傷悲,絕非百介所能衡量。而親赴這個憤恨與傷悲凝聚不散之地能有什麽幫助,百介亦是全然不解,但百介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右近欲盡早趕赴該地的緊繃心情。從他的側臉已看不見初識時的豪邁,但再會時的陰郁也已不復存在。百介猜想右近肯定是有了什麽覺悟。一張隱藏在筒狀深鬥笠下的臉龐與其說是悲壯,還多了幾分精悍。

北林位居丹後與若狹邊境。啟程前,百介已事先做好了盡可能縮短行程的安排。這一路若非乘馬乘轎,真不知要花上幾天工夫。為此,百介只得向店家——生駒屋借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筆借貸。畢竟需要趕路的旅程,注定將是所費不貲。再者,也無法預料旅途中將會碰上什麽事。對生來弱不禁風、身上連把刀都沒有的百介而言,金銀就成了賴以求生的僅有手段。

一路上兩人默默不語,只管盡快趕路。通過關所時,百介差點沒嚇出一身冷汗。通緝令似乎沒有分發到北林以外的諸藩,但右近畢竟是個身份姓名均為偽造的通緝犯,就連通行證件也不過是阿銀幫忙偽造的贗品。幸好途中並未發生任何事前擔心的情況,但畢竟凡事謹慎為要,兩人只得盡可能避免過度招搖,同時還須確保行動迅速。因此,雖然百介習於旅行,整趟路走來仍是心情緊繃。

抵達北林藩國境附近時,百介與右近為掩人耳目,避開街道,潛行山中。

先前的路或許走來安然無恙,但一旦進入北林境內,右近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通緝犯,因此說什麽都不可采取正面突破。若在此遭到緝捕,豈不是萬事休矣?入山後,便完全無處可供兩人住宿休憩。先前已是不眠不休地趕了大老遠的路,如今山中險峻的羊腸小道更是讓百介摔了好幾跤。

伸手使勁拉起被藤蔓絆倒在地的百介,右近擡頭仰望西方天際。

“這趟路走來,還真叫人憶起土佐那段旅途呀。”右近說道。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土佐的山路要比這條路更為險峻,也讓百介摔了更多跤,幸好每回都得右近相助。右近所言的確不無道理,但今昔兩段旅程其實有個決定性的不同點。那就是右近如今的境遇。

“還真像是做了場噩夢呀。”

“右近先生。”

“噢,此言純屬戲言。”語畢,右近再度邁開了腳步,“吾等即將穿越國境,越過那座山便是北林領內。接下來的路將更為艱險。”

“噢?”

沒有人會走那條路,右近說道。

“真這麽艱險?”

“也不至於。一來是沒人知道那條路,再者該路僅通往北林。走其他路上北林,要比走那條路輕松,也更迅速。再說前方還有塊魔域。”

“魔域?”

“是的。那兒有座妖魔棲息的巖山。”右近指向前方說道。

眼前只見一座郁郁蒼蒼的深山。

“翻過那座山,便是一處奇巖異石林立的不毛之地。該地景觀怪異,就連飛禽亦不可見。北林領民稱之為折口嶽,或簡稱為城山。”

折口即死亡之意。

“而城山意即……”

右近點頭回答:“北林領地四面高山環繞,形成天然屏障。該城僅為一山城,規模雖小但易守難攻。城下則呈扇狀向左右延展,包圍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