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五(第4/7頁)

真不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平八皺起鼻頭說道。“據說彈正大人對信仰、神佛一類棄之如敝屣,斥其為荒誕無稽,勒令停辦法事供養等宗教行事,對鬼神之說如何不屑可見一斑。即使妖魔詛咒的傳聞已是甚囂塵上,他仍視之為無稽流言。”

“果不其然。”

倘若彈正的性格真如百介想象,這態度就是理所當然了。一個須借殺戮滋養為生的死神,哪可能拜神禮佛?再者,若一切慘案真是他下的手,不就更毫無理由相信這些妖魔之說?

“噢,這直覺可真準哪,”平八繼續說道,“有人甚至認為,殿下大人對神佛毫無敬畏之心,或許就是招來此一妖魔的原因。”

就某個角度而言,這推論堪稱卓見。

“既然性格如此,他哪可能將那亡魂的話放在眼裏?見到家臣們個個驚慌失措,還厲聲怒斥世上哪有鬼怪這種東西。”

“難道殿下認為,那場亡魂引起的騷動其實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應該是吧。畢竟那亡魂至今仍未曾在殿下大人的寢室露過臉,他還沒見著,因此才認為是大家眼花了。”

“難道那亡魂進不了他的寢室?”

沒這種事吧?平八圓臉上的圓眼睜得更圓了。“畢竟是鬼,哪可能有進不去的道理?那種東西想必就像長屋裏的孑孓,應該是哪兒都鉆得進去才是。若貼了什麽有法力的符咒或許還另當別論,但是那位殿下大人比誰都不相信鬼神之說,那亡魂要想闖進他的寢室哪會有什麽問題?”

看來平八已是打心底相信這場騷動是亡魂引起的。起初對這起傳言似乎還是半信半疑,但到這時候已不再有半點懷疑了。

“不過,平八先生,為何那禦前夫人從未在殿下大人面前現身?倘若她真是阿楓夫人的冤魂,頭一個該見到的理應是彈正大人才是吧。光是嚇唬領民,脅迫家臣,豈不是找錯了對象?阿楓夫人不是在和彈正大人起了爭執後,才從天守閣投身自盡的嗎?”

這也有道理,平八說道。

“你說是不是?對了,彈正大人患病之說又是怎麽一回事?”

“江戶藩邸裏似乎也認為,那不過是為應付幕府而編造的說辭。不參加參勤交代,似乎不過是因為財政上有困難,那可是需要花上許多銀兩的。”

走這麽一趟的確是所費不貲。參勤交代原本就是為掏空諸藩的國庫而設計的制度。帶領為數眾多的家臣仆從,自本國領地浩浩蕩蕩地前往江戶,得耗費多少銀兩理應不難想見。

“患病這理由瞞得過幕府嗎?只要稍事調查不就被拆穿了?”

“是呀。”

“畢竟是老規矩,不能輕易延期或中止。而且那禦前夫人的亡魂聽來似乎也有些蹊蹺,為何讓家臣們如此畏懼?阿楓夫人雖然境遇堪憐,但也是自己選擇斷了性命,而非為他人所殺。再加上家老大人對其弟志郎丸的戒心,總讓人覺得似乎有些不尋常。”

“說得也是。”平八陷入了一陣沉思,“這麽說的確不無道理。看來我是眼見江戶藩邸從上到下全慌成那副德行,也沒多加思索,就全盤信了這回事。”

“他們真慌張到這種程度?”

“是呀。權藏已經是個老頭了,衰老得沒什麽力氣發慌,其他人可就全亂成了一團,嚇得我連裏頭有人訂的貨都忘了留下。”

“裏頭有人訂的貨?是什麽東西?”

不就是書嘛,平八回答道。

“訂的貨就是書嗎?”

“我就是為了送書才上那兒去的呀,畢竟我可是開租書鋪的。噢,上回百介先生不是曾托我到那兒打聽打聽嗎?當時就被告知,藩國那邊有人想訂書。”

“藩國那邊有人如此大費周章地訂書?”

這是怎麽一回事?就北林藩的現狀來看,理應不至於有人會有這種閑情逸致從江戶訂購繪草紙讀本才是吧。

“其實,”平八解開包巾說道,“那人訂的並不是書,而是錦繪。我之前不也說過嘛。有人就是愛看這種東西。”平八從行囊中取出幾張錦繪,在百介面前排開。

“這些是……”

上頭畫的,竟然悉數是些血淋淋的殘酷光景。

“這些連環錦繪是因凈畫些殘酷至極的東西,而被逐出歌川派門下的笹川芳齋的新作,叫世相無殘二十八撰相。既然被逐出門派,就沒有一家規模較大的出版商膽敢為他印這些東西了。”平八說著,從裏頭挑出一張讓百介瞧。

畫中的男子渾身是血,在泥濘中揮舞著染血大刀格鬥。

“你瞧,畫的是團七九郎兵衛,出自歌舞伎《夏祭浪花鑒》,是其他繪師也鐘愛的題材。”

果真是驚世駭俗。若考慮到北林的現況,這些畫更是顯得傷風敗俗。不對——

“平八先生難道不覺得不大對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