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者異 四(第4/5頁)

“又市?”

“畢竟那家夥是個伶牙俐齒的小混混嘛!當時還是個剛出道的新手,大概是想借此闖出名號吧,詳情我並不清楚。畢竟那家夥極少提起自己的往事。”

原來又市那麽早就和祇右衛門交過手,難怪對他的底細如此清楚。不過,祇右衛門是否真的沒死?不,死是死了,只是事後又活了過來。

“也不知道那詐術師設了什麽樣的局,小右衛門又采取了什麽樣的行動。總之,祇右衛門因此伏法遭刑,首級也被擺出示眾,該報的仇算是報了。不過,阿又這家夥,當時和小右衛門做了個約定。”

“做了個約定?”

“沒錯。據說小右衛門當時曾拜托他,自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阿銀就拜托他了。”

“拜托他什麽?讓阿銀過回正派的日子?”

“別傻了。先生以為一旦涉足這種圈子,會那麽容易脫身嗎?”

百介不禁嚇了一跳。

“而且阿銀在這種圈子裏早已浸淫太久,哪可能過回正派的日子?只是俗話說盜亦有道,小右衛門不過是希望阿又能看好阿銀,千萬別讓她走上不該走的旁門歪道,如此而已罷了。”

“可是指不要走上祇右衛門那種旁門歪道?”

“沒錯。真是無聊透頂。”治平說道,“先生說這無不無聊?惡棍就是惡棍,壞勾當哪可能有什麽善惡之分?哪還需要講什麽道理?”

噢,百介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治平的恩人,同時也是曾為其嶽父的老賊野鐵炮島藏,就是深信這無聊的道理,並堅持將之貫徹到底。盜亦有道,他為了堅守這個在世間根本行不通的信念,甚至讓治平失去了妻女。因此,治平毒辣的語調中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真意,百介多少猜得到。

“哎,算了。後來在七年前,小右衛門便從江戶消失了。這下阿又這家夥不得不信守當年的承諾。還真是講義氣呀。”治平說道,接著再度往自己的茶碗裏倒了點酒。“哎,還真是的。說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連我自己都感到不舒服。我看先生哪……”

就別再深究這件事了,治平以眼神如此示意道。

“如此說來,又市他……”

便前去勸說阿銀了吧。而事隔十年,阿銀看到了宿仇祇右衛門的示眾首級,也確定了他的再次復生。還要再活過來一次嗎,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阿銀小姐她……”

決意再報這個仇——

此時傳來哢的一聲。

好大的老鼠呀,治平嘀咕道。接著又機敏地望向百介。

“我說先生呀,”治平低聲說道,“祇右衛門這家夥,像先生這種正派人是看不見的。”

“看不見?”

從明處是看不出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記得又市也曾這麽說過。

“絕對看不見。正因為看不見,想必先生反而會更想追查。但這件事也是查不得的。總之,這件事萬萬碰不得。先生可知道,”治平語帶威嚇地說,“世上真有些事,是萬萬碰不得的。”

“萬萬碰不得……”

“對。不能看、不能聽、不能查。先生,有些事只要一碰上,保證會惹禍上身。”治平轉眼望向壁櫥,繼續說道,“所以,先生呀。”

“怎、怎麽了?”

“總之,這件事就別再插手了,就連我們這種人都碰不得。不論有什麽理由、有多少情仇,這種事就是千萬不可貿然出手。我們可是一群無惡不作的混混,但這種黴頭就是碰觸不得。即使是阿銀,這十年來,活得想必是倍受煎熬,如今又何須……”

治平定睛凝視著茶碗。

“如今,何須再執著於這段陳年積怨呀。”治平說道,“這道理阿銀理應懂得。不過,有時候只怕有萬一。”

想必是如此吧。阿銀特地前去看了祇右衛門的首級,而且還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和他有舊仇。

不執著是不可能的吧,百介說道。

“的確是不可能呀,如此深仇大恨怎麽可能忘得了?但又能拿他如何?”

“能拿他如何……但難道就該就此放下?”百介問道。

“是該放下呀,”治平回答,“先生可要弄清楚,咱們可不是什麽義賊,也不是衙門捕快,不過是幾個窩囊的無宿人,哪需要管他什麽大義名分、國法王法的。毫無賺頭的事萬萬不該碰,招惹上祇右衛門這種妖怪,到頭來只會傷了自己。”

“不過,依你這麽說,難道阿銀的仇就不該報嗎?”

若是如此,哪有天理?怎能服氣?

“難道她就該繼續忍氣吞聲下去?”

“除了忍氣吞聲,還能怎麽辦?”治平瞪著百介說道,“先生呀,我們這等人落魄至此,沒一件值得驕傲的往事。不管是阿又那家夥還是我自己,個個的人生都是既齷齪又灰暗。過去的一切即使想忘記,也總是揮之不去。不過,阿銀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