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鐵炮 一(第3/4頁)

如果嵌在這具嘴巴大張的屍體眉間的是一支箭簇,死相確實會——至少比現在——顯得自然得多。不過,嵌在理應插箭簇之處的卻是一塊小圓石。

“是否可能——這石子就是個箭簇,只是後頭的箭柄在命中後折斷或脫落了?對了,現場是否有什麽類似箭柄之物?”

“沒有。再者,就形狀上分析,要拿這塊石子充當箭簇,未免也太不合理。它毫不銳利,雖然沒拔出來,但光從露出的部分看來,也不見任何曾被縛在箭柄上的痕跡。”

“所言甚是。”

若要以它取人性命,還不如用支普通的箭。

“憑這塊石子,再怎麽射都不可能造成這種情況吧。”

“的確不可能。看來這絕非人為,或許是某種天然因素所致?”

“大哥的意思是……意外?”

“與其說是意外,或許更應該說是天災吧。”軍八郎說道,“從落雷等現象可知,自然可能給人帶來各種超乎想象的怪異災害。諸如石從天降、獸身碎裂等現象,也時有所聞……”

“大哥說的是欞鼠吧,果真不愧是博學多聞。此乃一種棲息於北國山中的野獸,一為人發現,便會自碎其軀。大家都相信這種碎裂會召來山神之怒,因此若遇此情況,該日便不宜繼續狩獵。”

“看來山地果然多異象。那麽……”

(原來如此。)

百介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被找來了。軍八郎期待找個外人來證明這是個超越人智所能理解的異象,借此達成某種結論。

“正巧又碰上這種大熱天。”軍八郎蹙著眉頭,將草席蓋回到屍體上,“因此,非得在今日將遺體下葬不可。再加上還得給遺族一個交代,因此在下只得趕在日落前請你來驗屍。也沒問你是否方便,便要求你火速趕來,真是萬分抱歉。”

軍八郎再度低頭致了歉,接著命小廝過來帶路,將百介請進了客廳。百介誠惶誠恐地走了進去。

不料客廳竟然比土間還悶熱。原來這棟屋子裏最涼快的地方就是稍早身處的土間。因此,不宜遇熱的屍體才會被停放在那裏。

只聽到屋外傳來陣陣蟬鳴。軍八郎緩緩問道:“那麽,你可有什麽想法?”

“這……不知大哥可曾聽說過‘鸓鼠’?”

鸓鼠?軍八郎高聲驚呼,露出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你指的可是那婦孺口耳相傳的妖怪?”

“嗯,可以這麽說。”百介開始翻閱掛在腰上的記事簿,裏頭詳細記載了他從全國各地搜集而來的奇聞怪談,“鸓鼠這東西,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稱呼。江戶則稱之為飛鼠。”

“鸓鼠。”軍八郎重復了一遍後問,“那不是獸肉販子的俗稱?”

“是的,這個詞常用來稱呼販賣山豬或鹿肉的販子,還有烹煮這類野味的店家,有時也用來罵人,比方說,那家夥是只鸓鼠之類的。”

“就是指古裏古怪的人吧?”

“是的。有時也用來形容不該染指的女人。這種用法的語源想必也是出自這類野味料理,衍生自通常不該吃的肉或經過調理後讓人無法辨明種類的肉。不過大哥,鸓鼠這種東西,其實是一種鼯鼠。”

“鼯鼠……可是那種貌似老鼠,在樹與樹之間滑翔跳躍的畜生?”

“是的。孩童們不是常把衣服袖子拉大,戲稱自己是鼯鼠嗎?他們模仿的就是這種畜生。”

“原來如此,模樣的確有點像。你的意思是鼯鼠也會化為妖怪?”

是的,百介翻閱著記事簿說道:“日久成精的鼯鼠,名曰野襖。”

“野襖?”

“是的,意乃荒野之襖。”

“為何以荒野之襖形容?”

“噢,因為這種妖怪會在人行於荒野時,突然從眼前躥出,擋住去路。在理應毫無遮蔽物的山野中,這種感覺活像被紙門擋住去路似的。這類怪事在土佐等地常有發生。築前一帶稱此異象為塗壁,壹岐國則以塗坊稱之。由‘坊’一字可見,一般公認這種現象並非單純的異象,而被認為是妖怪作祟。雖然稱呼因地而異,指的其實都是同一種東西。”

“嗯……不難想見,若視線為體形碩大的鼯鼠所阻,感覺的確像被紙門擋住。不過那麽小的畜生,真有可能長成這般龐然大物?”

“噢,其實並非如此。”百介強忍著笑意回答。想不到生性嚴肅的軍八郎對這種無稽之談竟然如此認真。“該怎麽說呢。在這坂東一帶,野襖被認為是一種類似包袱布般的東西,因此佐渡一帶以衾稱之。其實,它體形並不龐大。”

“體形並不龐大,卻被以襖形容?哎,果真奇怪。完全無法想象它是什麽模樣。”

“小弟認為,不如把它想象成寢具的衾。就擋人去路這點而論,的確是以襖形容更為貼切;但若聯想到鼯鼠的形狀,或許以被巾來形容更為妥當。也有人稱之為晚鳥或木板方盤。這些稱呼都源自對蝙蝠一類的聯想。據傳突然罩到人臉上的,就是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