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鐵炮 一(第2/4頁)

“請別如此多禮。請問……”由於自己一身裝束讓人難以聯想是同心親人,百介在他人面前不敢直呼他大哥,“請問是出了什麽事?”

軍八郎擡起頭來,“嗯”地低吟了一聲。“的確有要事相談。是想請你勘驗……一具屍體。”

“一具屍體?”

沒錯。簡短地回答後,軍八郎便領著百介進了屋。

土間中央鋪有涼席,上頭覆蓋著一張草席,從其中露出的一雙腳看來,的確是具屍體,沒錯。軍八郎吩咐左右兩旁的小廝讓出一個位子,接著便把站在門外的百介叫了進來。

“抱歉難看了點,他的死相並不自然。”

聽來像是死於他殺。

“在下再怎麽絞盡腦汁,都無法判斷這位同儕死因為何,也不知該如何結案。組內所有同心均為此深感困惑,完全判斷不出他是死於他殺,抑或是意外。因此,才想到若是周遊諸藩、搜集巷談風說的你,或許見多識廣,可以為在下指點迷津。”

“不過,大哥,就連精通醫術的大哥也無法判斷,小弟怎麽可能看出什麽端倪?”

這可不一定,軍八郎說道。

對百介而言,這哪有什麽不一定?大哥這種態度不過是對自己期望過高。原因是對和自己過著截然不同生活的弟弟多少抱有一點憧憬,才會如此擡舉百介罷了。不過,百介覺得他這期望也並非完全不合理,便先詢問屍體的死因究竟有何不自然之處。

“死因……其實一目了然。”

“那麽,究竟是……”

“你就親眼瞧瞧吧。”軍八郎說完,便掀開了草席。

躺在草席下面的是一名正裝的武士。屍體身上和服短外褂、裙褲、護腕、綁腿一應俱全,或許略有松脫,但衣著依舊算是整齊,甚至沒有半點臟汙。屍身上也不見半道刀傷血痕。

不過——

“這……怎麽可能?”百介看得瞠目結舌。

只見那屍體嘴巴大張,兩眼圓睜,表情一臉驚愕,或者該說是驚恐。更古怪的是他的額頭。那額頭上嵌著一塊石子。那石子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怎麽看都不過是塊隨處可見的小石子。怪的是它竟然嵌在死者的額頭上。

“此乃在下的同儕濱田毅十郎先生。屍體是在通往入山嶺的小津川岸邊發現的。屍體上面……”軍八郎停頓了半晌,接著繼續說,“沒有其他外傷,因此應是這塊小石子致死無誤。不過,百介,這……到底是如何……嵌進去的?”

“不可能是……撞上的吧?”

這的確離奇。額頭使勁撞上石子的確會受傷,倘若正好命中要害,的確也可能致命。但沖撞得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讓石子嵌進額頭裏吧。若是大石還能理解,但這卻是塊小石子,或許能傷人,但絕不可能嵌進額頭裏。若是豆腐或米糠就沒話說,但朝如蒟蒻般富有彈性的人體扔上一顆圓石,要嵌進去豈不是難若登天?

“在下也曾想過兇手是否用了類似投石機的東西。不過即使用了那類兇器,應該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軍八郎如此說道。

不愧是個對最新學問極有見地的博學之士,一切都講究邏輯分析。投石機會將石彈朝上方射出,畫出拋物線後飛往目標。雖然遠比徒手投擲更具殺傷力,但要命中移動中的物體必定難上加難。即使碰巧命中,理應也不至於造成這種情況。倘若石子砸中腦袋,傷口理應在腦門上。這麽看來,這名武士當時應該是配合飛石落下的角度擡頭仰望,才讓石子砸中額頭。但通常若覺得情況不妙,理應會閃躲才是。即使沒閃躲——

石子應該也不至於會嵌進去,百介說道。

不可能吧。這石子實在太小了,要以類似投石機的裝置命中目標,照理彈丸需要相當的重量,而這塊石子未免過於輕盈。

絕無可能,軍八郎說道。

“那麽,還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兇手曾使用火藥。”

百介這麽一說,軍八郎也雙手抱胸地回答:“在下亦有同感。昔日曾看過火藥炸石,親眼目睹硬石應聲猛烈四散。旁若有人,或許真會喪命於此。但在屍體附近並未發現任何使用過火藥的痕跡,也不見四散的碎石。再者……”軍八郎手指屍體的額頭,“這並非一塊碎石。瞧它形狀渾圓,雖然似乎有少許灼燒的痕跡,但絕非炸裂大石產生的碎片。”

百介也認為這說法極有道理,屍體額頭上的小石子的確頗為光滑。那麽——

“撇開嵌在屍體額頭上的是塊石子不談,這種死法最合理的解釋或許是從近距離以飛箭狙擊。”

“有理。嗯,這塊石子若曾為箭簇,那麽看來的確像是死於弓箭狙擊。倘使當時突然有個持弓的盜賊從死者面前躍出,趁其措手不及,朝其眉間放箭……的確可能造成此種情況。”軍八郎俯視著屍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