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寺 八(第4/4頁)

宗田這個人的良心,反把母親不惜染汙了自己的手,想保守有關我血緣的秘密暴露出來了 。

如果沒有宗田的話,說不定我就照藤田所告訴我的話,絲毫不懷疑自己不是鍵野史朗的可能性,送走我這一生。

然而,我對宗田,一點也不怨恨。

母親在我的生身父親乃田滿吉死後,依然深愛流在我體內的他的血。她吸吮從我手上流出的血,咬我腕上的傷痕,抱住我睡覺,用血來撫摩我的薄眉毛,母親是這麽地愛他的。而他的血正奔流在我的體內,縱使那血是汙穢的,我覺得我仍然能夠以它為榮。

母親周年忌那天,我依宗田的話,為了把母親的遺骨納入墳墓裏,往訪村子。

睽違了幾十年的村子,是由於星移鬥轉,失去了昔日面目呢?抑我的記憶趨於淡薄了?幾乎無一能引發我的回憶。只有從那道土堤下去時,驀地裏展現在眼前的田疇一端的樹叢,與我的遙遠的記憶裏的景象重疊在一塊。想是到四歲那年,每次回到村子裏,都被阿春姑媽牽著手走下那土堤的吧。

然而,那樹叢下的戰盔形屋瓦,卻不復可見。

和宗田老人連袂至墓,納安了母親的遺骨之後,我獨自來到如今已無人居住的廟。土墻和屋瓦都龜裂了,空蕩蕩的正殿屋跡上,雜草叢生,秘藏了兩樁罪行的住屋,也傾圮一如褪了色的歷史畫裏的廢屋。

占了廟園近一半土地的水池,水已渾濁,浮泛著一些垃圾,不過純白色的花朵,倒也在那兒反射出夏末的殘照綻放著。

看著這些花,我陡地想到了母親葬花的另一層意義。

蓮花是真宗裏所說的「極樂凈土」上,以各種顏色綻開的花。母親在下決心殺死父親的日子裏,憑自己的意志丟棄了那些花。母親是在一片漆闇的土裏,不只埋葬了季節,連死後的美麗世界,也是惡人所不被允許住的世界,也一並埋葬了。為的是在其後的生命裏,只看守著罪,只當一個惡人;還有為了守護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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