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頁)

“魯珀特應該今晚會來。”我說。

“對。”她的聲音有點哽住了。“應該是。”

“我一直在想象他到來的樣子,”我說,“穿著鎖子甲,騎在馬上。不過說真的,我想他應該會穿著戰鬥服、戴著貝雷帽。”

“他一定要趕快來,”伊莎貝拉說,“噢,他一定要趕快來……”

她聲音裏透著急迫,幾乎是苦惱。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我有點為她擔心。

“別太在意他要來的事,”我警告她,“事情總是會變。”

“有時候確實如此,我想。”

“你期待某件事情,”我說,“而它並不存在……”

伊莎貝拉說:“魯珀特一定要趕快回來。”

她的聲音非常苦惱,真的很急迫。

要不是這時加布裏埃爾從大谷倉出來加入我們,我就會問她是什麽意思。

“諾裏斯太太請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想要什麽,”他對我說,“譬如來一杯?”

“不用了,謝謝。”

“你確定?”

“很確定。”

他不怎麽理會伊莎貝拉。

“你自己去倒一杯吧。”我說。

“不用,謝了。我不想喝。”他停了一下然後說,“美好的夜晚。在這樣一個夜晚,年輕的洛倫佐[1]就如此如此,這般那樣。”

我們三個人都沉默不語。大谷倉傳來隱約的樂音。加布裏埃爾轉向伊莎貝拉。

“查特裏斯小姐,你想不想跳支舞?”

伊莎貝拉起身,用她客氣的聲音喃喃地說:“謝謝,我很想。”

他們有些不自然地一起離開,彼此沒有說話。

我開始想珍妮弗的事。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又在做什麽。她快不快樂?有沒有找到如人家說的“另一個人”?我希望她有。我真的很希望她找到了。

想想珍妮弗的事並沒有什麽痛苦,因為我認識的那個珍妮弗從來沒有真的存在過,她是我捏造出來取悅自己的,我從來不為真正的珍妮弗傷腦筋。在她和我之間,還有一個關心珍妮弗的休·諾裏斯這號人物。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小心翼翼地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下一大段階梯的景象。我聽得見自己聲音的微弱回聲,自命不凡地說“休要下樓了……”這之後,那孩子學會說“我”,然而在他內心深處,仍有個地方是這個“我”到不了的。在那裏,他仍然不是“我”,而是個旁觀者,他看見自己在一幅幅畫面之中。我看到休安慰珍妮弗、休是珍妮弗的全世界、休要讓珍妮弗快樂起來,以及補償曾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對,我突然想到,就和米利一樣。米利決定嫁給伯特,看著自己讓他快樂起來,治愈他酗酒的問題,根本不曾用心去認識真正的伯特。

我試著把這個過程套用在加布裏埃爾身上。他為這個女人難過,逗她開心、對她親切,並一路幫助她。

我再轉換到特雷莎。特雷莎嫁給羅伯特,特雷莎……

不行,行不通。我心想,特雷莎是成人了……她已經學會說“我”。

兩個身影從谷倉裏出來,他們沒有朝我這裏走來,反而轉向另一頭,下了階梯,往下面的露台和水池花園走去……

我繼續內心的探索。崔西莉安夫人看著自己說服我恢復健康、對人生不再索然無味;查特裏斯太太將自己看做一個總是知道如何正確處理事情的人,在她眼裏,她仍是軍團上校身邊辦事利落的夫人。嗯,又有什麽不可以?人生很苦,我們必須有我們的夢。

珍妮弗也有夢嗎?真正的珍妮弗是什麽樣子?我曾想了解嗎?我不也總是看到我想看的,那個忠誠、不快樂又那麽棒的珍妮弗?

她真正的樣子是什麽?沒有很棒,沒有很忠誠(這麽一想還真是如此),絕對是很不快樂……她打定主意要不快樂。我躺在那裏的時候——這樣一個殘缺不堪的廢物——看著她懊悔與自責。一切都是她的錯,她的過失。這一切除了表示珍妮弗把自己當作一個悲劇角色之外,還有什麽意義?

所有發生的一切,一定都是起因於她,這就是珍妮弗,一個不快樂的悲劇角色,因為她,所有的事都出差錯,而她也把其他所有人發生的問題都責怪到自己身上。米利可能也會做同樣的事。米利……我的想法突然從人格理論轉換到實際的日常問題;她今晚沒有來。或許她這麽做很有智慧。她的缺席不會也引起閑言閑語吧?

我突然打了個哆嗦、嚇了一跳;我剛才肯定差點就睡著了,天氣變冷許多……

我聽到腳步聲從下面的露台傳來。是加布裏埃爾,他向我走來,我發現他步伐有點不穩,不知道是否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