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頁)

“你要跳下去之前不會覺得頭昏腦漲嗎?不覺得胃裏不舒服嗎?”

“我沒時間想那些。這件事自己送上門讓我很興奮,開心得很。”

“我不確定我是否了解你為何認為這種……這種作秀的事情有必要。”

他的臉色變了,變得嚴厲而堅決。

“你不知道這是我唯一的優勢嗎?我長得不怎麽樣,不是一流的演說家,沒有背景,沒有影響力,沒有錢。但我打從娘胎出來就有這個天分……”他把手放在我的膝蓋上。“也就是不怕死。要不是我得過維多利亞十字勛章,我現在有可能成為保守黨的候選人嗎?”

“但是老兄,難道得過維多利亞十字勛章對你來說還不夠嗎?”

“你不懂人類的心理,諾裏斯。像今天早上那場愚蠢的秀,比在南意大利得到維多利亞十字勛章有用多了。意大利太遠了,他們沒有親眼看到我怎麽贏得那枚勛章,而且遺憾的是,我不能對他們說。如果我可以告訴他們,就有辦法讓他們像親眼看到一樣……我會一路帶著他們,讓他們如臨現場,而等到我說完的時候,他們也一起贏得那枚勛章了!可是這個國家的習俗不允許我這麽做。不行,我看起來要很謙虛,然後低聲含糊地說那沒什麽,隨便哪個人都做得到。根本是胡說八道!很少人有辦法做到我所做的。一團裏大概只有五六人可以做到吧,其他人都不行。你要有判斷能力,你知道,要會計算而且冷靜,才不會慌了手腳;就某方面來說,你還要能享受那個過程。”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進入軍隊就是要拿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的。”

“老天,加布裏埃爾!”

他那張醜陋而專注的臉轉向我,眼睛炯炯有神。“沒錯,你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得到那種東西,有時候需要一點運氣。但我本來就計劃要試試看。我知道那是我的大好機會。日常生活中根本不需要英勇這回事,它幾乎派不上用場,就算有,在還沒有成績之前也是困難重重。可是戰爭就不一樣了,在戰場上,英勇最能發揮它的價值。不是我吹噓,這大概和神經或內分泌之類有關,最終都是因為你剛好就是不怕死。你可以想想,和戰場上其他人比起來,擁有這個特質占了多大優勢。當然我不確定我的機會何時會來……你有可能在整場戰爭中都默默地非常英勇,最後連個獎牌都沒有。或者你的魯莽用錯了時機,害你被炸成碎片,還沒人感謝你。”

“大部分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的得主都是在殉職後才拿到的。”我喃喃地說。

“喔,對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沒和他們一樣。每當我想起那些子彈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時,都沒辦法想象我今天為什麽還能站在這裏。我中了四槍,卻沒一槍傷到要害。很奇怪吧,對不對?我永遠不會忘記斷了腿、拖著身子的痛苦,以及肩膀失血的感覺……而且一路拖著老蜘蛛詹姆斯,他一直不停地咒罵,再加上他的體重……”

加布裏埃爾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嘆口氣說:“喔,快樂的往事。”然後幫自己倒了杯酒。

“我要好好感謝你,”我說,“替我戳破了一般認為‘勇敢的人都很謙虛’的想法。”

“真是他媽的可惜。”加布裏埃爾說。“如果你是商業巨子,敲定一筆精明的生意,就可以到處炫耀,大家會更敬重你。你也可以大方承認自己畫了一張非常棒的畫。至於打高爾夫,如果你打出低於標準杆的杆數,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好消息。但偏偏講到大戰的英勇事跡……”他搖搖頭,“你得找人來幫你宣傳。卡斯雷克在這方面不擅長,他中了保守黨那種輕描淡寫的毒。他們只會攻擊對手,卻不知道怎麽宣傳自己。”他沉思了一會兒。“我已經請我的旅長下周來這裏演講。也許他會用一種不大明顯的方式說說我有多了不起,不過當然啦,我不會要他這樣做,很尷尬的!”

“有了他,再加上今天那個小意外,你應該就沒問題了。”我說。

“不要小看今天那場意外,”加布裏埃爾說,“你等著看好了。每個人會因為這件事又開始談論我的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祝福那個孩子。我明天會去探望她,帶個娃娃還是什麽的給她,這樣也有很好的廣告效果。”

“你老實說,”我說,“我只是好奇。如果那時候周圍沒有人在看,一個人也沒有,你還會跟著跳進水裏嗎?”

“如果旁邊沒人在看,這樣做有什麽用?我們兩個都會淹死。而且直到潮水把我們沖上岸前,都不會有人知道。”

“所以你會若無其事地走回家,就讓她淹死?”

“當然不會,你以為我是什麽?我也有人性啊。我會瘋狂般地沖到階梯那裏,弄艘船,然後拼命地劃到她那裏。運氣好一點的話,也許我還來得及救她,她可能平安無事。我會采取我認為最有機會讓她獲救的方式。我喜歡小孩子。”他又說,“你覺得貿易局會願意多給我一些額外的配給券,好補償那套泡水的衣服嗎?那套西裝大概沒辦法再穿了,縮水到不行。這些政府機構好小氣。”說完這個實際的考量,他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