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3/4頁)

“你是說,你不知道他做過的事?”她在此收尾,“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克萊門特神父啊,所有人!”

我盯著她看──因為她說得沒錯,所有人都聽說過克萊門特神父,這個名字家喻戶曉,即便有些人認為這不過是個名字、是個神話,實際上這個人並不存在。

我該怎麽描述克萊門特神父的傳奇呢?想象一個獅心王理查德,加上達米安神父和阿拉伯的勞倫斯的綜合體[3],一個同時身兼戰士、聖人,還具備男孩一般橫沖直撞、冒險犯難特質的人。一九三九至一九四五年的戰後幾年,歐洲和東方世界經歷了一段黑暗時期,恐懼日漸高漲,殘暴與野蠻的行為也隨之滋長,文明開始崩裂。在印度和波斯都發生了令人發指的事件:集體屠殺、饑荒、折磨拷打、無政府狀態……

然後一個身影穿過這片黑蒙蒙的迷霧,一個傳奇人物出現了,他自稱“克萊門特神父”,要來拯救孩子,將人們從痛苦中救出來,領著他的群眾翻山越嶺、走過不可能通過的路,並帶他們到安全地帶安頓下來,組成聚落。他受人崇拜、敬愛、景仰,那是個傳說,不是人。

根據凱瑟琳的說法,克萊門特神父就是以前的約翰·加布裏埃爾、前聖盧議員、花花公子、酒鬼,那個從頭到尾永遠只考慮自己的人。一個冒險玩家、投機分子,一個除了不怕死之外一無是處的人。

突然間我感到不安,心旌動搖了。雖然我認為凱瑟琳的故事非常荒誕,但有一點似乎是真的,克萊門特神父和加布裏埃爾兩人都膽大過人。這位傳奇人物的豐功偉業、救人時的莽撞、虛張聲勢……是的,還有他的無禮言行,確實是加布裏埃爾的手法,沒錯。

但加布裏埃爾一向是個自吹自擂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出名。假如加布裏埃爾是克萊門特神父,全世界自然都會被告知這個事實。

不,我不相信,我沒有辦法……相信……

然而,就在凱瑟琳上氣不接下氣地停頓下來,眼裏的火花漸漸黯淡,並再度用她那堅持而單調的語氣說“現在你會來了對吧?拜托!”的時候,我把帕菲特叫了過來。他扶我站起來,把拐杖遞給我,然後扶我下樓,上了計程車。凱瑟琳也上了車,坐在我身旁。

我得搞清楚,你明白吧?也許是出於好奇,或是因為凱瑟琳的死纏爛打?(我最後一定會束手就擒的!)總之,我想見見他,我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把我所認識的那個聖盧的約翰·加布裏埃爾和克萊門特神父的故事套在一起。我想,也許吧,看看我是否會看到當初伊莎貝拉看到的;她肯定看到了那些東西,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

跟著凱瑟琳走上狹窄的樓梯、並進入後面那間小小的臥房時,我不知道自己心裏期待的是什麽。房間裏有個法國醫生,留著胡子,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他本來彎著腰在看病人,一看到我便退後一步,禮貌性地示意我過去。

我看到那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我就是這個偉大的人臨終前想見的人……

看到加布裏埃爾時,我嚇了一跳。距離在薩格拉德那天那麽久了,若是只看到這個安靜躺在床上的人,我一定認不出來。我看得出他快要死了,生命終點近在咫尺,而且我完全不認識這個臥病在床的人。我必須承認,就外貌而言,凱瑟琳說得沒錯,那張憔悴的臉龐是張聖人的臉,有經歷過苦難的痕跡,有苦行僧的容顏,而且散發出莊嚴的氣息……

而這些特質,和我所認識的名叫約翰·加布裏埃爾的人一點關系也沒有。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見到我,露出笑容。一樣的笑容,一樣的眼睛──在又小又醜的小醜臉上的一雙美麗眼睛。

他的聲音非常虛弱。他說:“她找到你啦!亞美尼亞人真是太棒了!”

沒錯,是加布裏埃爾。他向醫生比了個手勢,用他虛弱卻傲慢的聲音要求醫生之前答應給他的興奮劑。醫生不願意,但加布裏埃爾比他強勢。那會加速最後一刻的到來,我猜是因為這類原因吧,可是加布裏埃爾清楚表達出最後這股能量對他很重要,而且確實非常必要。醫生聳聳肩,順了他的意思。他替病人注射完後,便和凱瑟琳一起離開,留下我和病人獨處。

加布裏埃爾馬上開口了。

“我想讓你知道關於伊莎貝拉的死。”

我告訴他,我都知道了。

“不,”他說,“我認為你不知道……”

於是他對我述說了在薩格拉德一間酒吧裏發生的最後一幕。

我會在適當的場合將這一幕說出來。

之後他又說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因為另外的這件事,我現在才會寫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