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徹的評論 (涉底)(第2/4頁)

然而,我們卻不得不承認,京極夏彥在文字的表現上完全沒有不公平的地方。小說中的視點是關口,他的確將關口所見到之物完完整整的描述出來,榎木津對關口所說的話也沒有絲毫隱瞞。不但公平,而且公平過了頭了。

不過,一句“公平”就能夠讓人滿足了嗎?尤其是在這種難以想像的情況下?

我想,《姑獲鳥之夏》對讀者而言是不公平的。不過,並非“表現上的不公平”, 而是“常識上的不公平”。也就是說,在讀者的常識裏,根本不存在這種“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見”的情況。這正是不公平的所在。

於是,在常識上不公平的情況下,京極夏彥當然可以完全的在表現上求公平。反正真相並不在讀者的常識裏,那麽表現的再公平也不可能暴露真相。

真是了不起的做法。

這就是密室消失的第二個主軸,

巧合主義、常識上的不公平,在這二個主軸的交錯下,迸出了密室消失的火花。

盡管二個主軸都是容易惹人爭議的焦點,但這才是《姑獲鳥之夏》的魅力所在。對我而言,問題作的魅力高於一般作。雖然這並不是希望所有作家都以問題作為目標,但是一位作家若能在生涯中創作一部問題作,那我對這位作家的評價一定會大大提高。敢於寫出問題作,而且在第一作就是問題作的京極夏彥,比起循規蹈矩、無法跳脫問題作陰影的作家,實在是高出一大截。

①神的左眼、超偵探榎木津

擁有看穿別人記憶的能力,榎木津的存在是非常值得探討的。傳統的推理小說對超自然現象總是敬謝不敏,因為無法以人類現有的知識來解謎,就不能以其來造謎,否則便不算是推理小說,而是科幻小說了。那麽,為什麽京極夏彥仍然安排了榎木津這個角色?

當然,我們可以如此解釋。因為榎木津的能力並未對謎團造成無法說明的後果,也並未以此能力來違反邏輯解謎的程序。解謎的是京極堂,而不是榎木津,榎木津從頭到尾都只是旁觀者的立場。他不像關口四處奔波,也不像京極堂必須負責說明,只是一個單純的旁觀者。一個對謎團的現實解明不會產生決定性影響的人,就算身上擁有再多項特異功能,只要不與謎團有所牽扯,都不至於違反推理小說的本質。榎木津正是這樣的角色。因此,就算他能看見別人的記憶,只要他不在嫌疑犯面前發揮能力道出真兇,不因此而破壞邏輯程序解謎的必要性,那麽就算他再活躍,也不會構成違反推理小說的情況。

然而,就只是如此而已?

難道京極夏彥創造出榎木津,就只是讓他成為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旁觀者而已?一個極具魅力,卻終究只是旁觀者的人?

我想不是,榎木津有他必須存在的理由。

牧朗消失的密室第一次在讀者眼前開啟時,非久遠寺家的人只有榎木津與關口。而門一打開,榎木津見到了藤牧的屍體,在這個時候,事件就已經解決了。然而,對看不見屍體的關口來說,卻以為榎木津所見到的東西,是用他的左眼看見的,正常人看不見。在這個誤導下,再加上“明明有卻看不見”這種常識上的不公平,使得讀者也誤以為是榎木津看見了常人看不見的東西,而非關口看不見常人看得見的東西。

“我以為只有榎木津看到,事實上只有我看不到。”

關口的這句話清楚的點出了榎木津存在的理由。為了讓這種巧妙的情況發生,榎木津不得不擁有這種特殊的能力。只要他有看穿記憶的能力,讀者就會忽略他與常人相同的一面,而對“正常”的關口產生認同。

說的更極端一點,正是因為必須有這種情況出現,所以京極夏彥必須安排一名能夠看穿記憶的人出場。以這項誤導為最高的演出,於是,榎木津誕生了。

如果沒有《姑獲鳥之夏》,或許榎木津也就不會出現了吧。

②黑衣陰陽師

京極堂,面貌如同芥川龍之介的幽靈,京極夏彥豐富知識的完美代言人。在推理小說中,為了解謎,通常都需要偵探。雖然《姑獲鳥之夏》已經有了偵探榎木津,但因為榎木津的特殊能力容易產生超自然現象幹預現實謎團的可能性,因此不論榎木津是否擁有解謎的智慧,京極夏彥都不可能用榎木津來擔任真正的解謎角色。另一名偵探,或者說真正的偵探,是必要的。而那,就是京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