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88】

縱然馬車裏已經極盡舒適所能,可半日坐下來,顧沅依舊腰酸背痛。

等午間隊伍稍作休整,再上馬車時,裴元徹不由分說將她拉到懷中,手臂壓住她要掙紮的動作,不容置喙道,“坐不舒服的話,就躺著。你將孤當個靠墊便是。”

顧沅仰頭看他,角度是倒著的,不過這般看他,依舊是俊朗的,他性子差,卻生了一張好看的臉,面部棱角分明,線條又清晰深邃。

她刹那失神,又聽他說,“你哪兒不舒服就與孤說,別因著與孤賭氣,什麽事都自個兒撐著,到頭來還是你吃虧。尤其是你現在懷著孩子……”

他的視線在她腹部停留一瞬,語氣愈發溫和,“孩子是我們倆的,不該你一人辛苦。你有什麽事,便指使孤去做。”

顧沅靜靜看了他兩眼,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他這話還算中聽。

況且,這般靠躺著的確比剛才靠坐著要舒服不少。

想了想,她對他道,“我只是將你當靠墊,你別多想。”

裴元徹低低“嗯”了一聲,像是為了讓她相信他的友善,他扯了個笑,笑得極其不自然。

顧沅嘴角微抽,翻個身,側躺著不去看他。

裴元徹也不吵她,安安心心履行一個靠墊的職責,一動不動。

等懷中人呼吸均勻平穩,他凝神看了半晌,旋即拿起一本醫書看了起來。

這醫書是他托謝綸找來的,專講婦人有孕及小兒疑難雜症的。

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看到後來,他眉頭緊擰著,再看顧沅時,眉間心上是藏不住的心疼。

原來婦人有孕竟這般辛苦。

往日常聽人說懷胎不易,如今看了這醫書上所列種種,方知竟有這麽多忌諱和難處。

顧沅不知為何睡一覺醒來,裴元徹的態度變得愈發謹順,每每看向她的肚子時,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郁色。

這男人又怎麽了?

她疑惑著,好幾次想問,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到底沒問。

他要憂郁,就隨著他去。

暮色四合時,馬車到了驛站。

站在二樓的窗戶往外望,遠方的天與山連成一線,灰蒙蒙一片,有幾只晚歸的鳥兒飛過天穹,留下幾枚小小的黑色的剪影。

十萬大軍在驛站外安營紮寨,一簇簇篝火燃起,給荒蕪的郊外夜晚添上不少亮色。

顧沅正望著這夜色出神,沐浴過後的裴元徹緩步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件雪白暗紋寢衣,一頭墨發單單用一根繡團龍紋的玄色發帶系著,走得近了,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澡豆香。

骨節分明的手扣上窗牖,他回身,垂眸看她,“這邊風大。”

顧沅擡頭看他,精致的眉眼在暖黃燭光下越發動人,她目光平靜,“你借兵打算做什麽?”

裴元徹挑眉,唇邊揚起一抹笑,“孤還以為你不會問。”

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等他回答,他黑眸微閃,笑意變冷,“軍隊,不就是打仗的麽。”

顧沅蹙眉,隨即意識到了什麽,錯愕的看向他。

裴元徹想擡手去遮她的眼,手指動了動,到底沒伸手,只沉聲道,“你放心,你想護著的人,孤都會安排好。”

顧沅心頭微松。

沉默半晌,她輕輕道,“多謝你。”

裴元徹一怔,目光灼灼,語氣帶著些驚詫的歡喜,“孤原以為你會覺得孤心狠手辣……”

“你本來就是。”

顧沅擡步往裏走,低聲道,“我也是重活一世的,雖然長居後宮,但不代表我不清楚前朝那些事。古往今來,能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有幾個雙手是幹凈的?又有幾個是良善之輩?你不心狠手辣,別人就會對你心狠手辣。”

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真的很反感皇家。

“一次性解決了也好,省得之後再多煩憂。”

說完這話,顧沅便推門離開,去隔間洗漱了。

等她再回來,裴元徹已經將被窩暖好。

這個時候,顧沅覺得他還是有點作用的。

幔帳落下,床帷間一片漆黑。

裴元徹暖烘烘的身子靠得她很近,又不敢真碰到她,起碼在她醒著的時,他不敢。

或許是白日在車裏睡了許久,這會兒躺在床上,她一時間也沒什麽困意。

她知道裴元徹也沒睡,盡管他盡量放緩放輕呼吸聲,但她還是聽得出來。

沒多久,耳畔響起男人的聲音,“睡不著了?”

顧沅閉著眼,沒應他。

男人道,“沅沅,你就不想知道前世的事麽?在你走了之後。”

說到這個,顧沅眼皮動了動,被子裏的手輕輕捏住衣擺。

說不好奇是假的,只是她不想與裴元徹主動搭話,便一直沒問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害怕。

她有些害怕在她服毒之後,很多事情會變得糟糕,而且……是因她而起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