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拍案

洪山長額頭青筋畢露,太陽穴突突直跳,只氣得七竅生煙。他活了大半輩子,在江西時,也曾經讓幾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原形畢露,也因此遭到過別人的暗算,可這些人那是明裏光風霽月,暗地裏男盜女娼,一切都是陰謀算計,他哪曾遇到過張壽這麽莽的做法?

他惡狠狠地盯著張壽,低聲咆哮道:“張壽,你竟敢在皇上召見我們這幾位山長的雅舍門口,公然把我劫上車,簡直是狂妄大膽!你以為我不敢叫人嗎?我是給你留臉面!”

“好教洪山長得知,如果你要呼救的話,外面那些護衛,都是皇上聽說二皇子那邊的消息之後,從銳騎營調撥到我家,給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充當扈從的。”

三兩句話說得洪山長面色晦暗,張壽這才笑眯眯地說:“我如果不是出此下策,強拉了洪山長你上車,以你對我的成見,一句我沒有話和你說便拂袖而去,那豈有此時你我心平氣和同乘一車,閑話古今?”

洪山長差點沒氣得吐血,這叫心平氣和?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忍了又忍才沒有嚷嚷有人當街劫持名士!我是生怕那些圍觀百姓把我也當成猴子戲的主角,否則我哪會和你這麽客氣!當然,此時得知張壽這些扈從竟是皇帝指派,他不知不覺就是心裏一酸。

自己這樣熟讀經史,恪守禮法,操守無暇的山長,皇帝完全不放在心上,而張壽這樣只通算經不懂經史的黃口小兒卻竊據高位,天下怎有如此道理!

心情越發郁結的他哂然一笑,隨即就冷冷說道:“照張學士你這麽說,你今天此來,竟然是奉旨劫我不成?”

“我如果說是,那皇上就背黑鍋了。而我如果說不是,那我就背黑鍋了。”張壽說了兩句如同繞口令似的話,見洪山長果不其然氣歪了鼻子,他就狀似誠懇地說,“所以,還請洪山長稍安勿躁。”

盡管半個字都不相信張壽說的鬼話,但是,黑著臉的洪山長卻懶得在車上和人繼續作口舌之爭。畢竟,一想到這些鬥嘴的話會被外頭那些銳騎營的護衛聽去,他就一點開口的興致都沒了。他一點都不想看面前這張實在是太光彩奪目的臉,索性閉目養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這才聽到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少爺,到了。”

見洪山長倏然睜開眼睛,而阿六已經敏捷地鉆出車門站在了下頭等候,張壽就笑眯眯地先行探身下車,等站定之後,他就回過頭來看著洪山長道:“不巧得很,之前阿六說的,那家口味不錯的小館正好眼下歇業,我們就到這家茶社湊合一下吧。”

如果不是做不出賴在車上不下來的行為,洪山長根本連動都不想動。此時此刻,他非常不情願地從車上下來,可看到那掛著的招牌之後,他的臉就更是黑得和鍋底盔似的。

這座連天子都來過不止一回的興隆茶社,常人進去之前,大多數要先掂量一下荷包豐厚與否,這叫做湊合一下?他都在背地裏諷刺過,光顧這裏的人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是被張壽“劫持”出來了,洪山長也想看看張壽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因此在人那客客氣氣地擡手相請之下,他就二話不說徑直往裏走去。就只見在眼下這種不是吃飯的時辰,一樓竟然還有七八桌客人,上了二樓,竟然還有兩桌。

而他正打量著這明顯不適合說話的地方,卻只聽到身後傳來了張壽的聲音:“洪山長,我們上三樓。”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空曠的二樓,仍然被人聽見了。就只見那兩桌客人全都朝樓梯口這邊看了過來,隨即非常自然地略過了又老又皺的洪山長,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豐神俊朗的張壽身上。雖然京城裏容貌出眾的貴介公子有的是,但能坦然說出上三樓的,大概只有一個。

即便洪山長也就來過這地方一次,但三樓代表何種意義,他卻還是清楚的,此時下意識地就要阻止張壽,可隨即就只覺得自己的胳膊再次被人一把扶住,下一刻,他竟是被張壽強硬地直接拽了上去。

就和剛剛在馬車上沒有大呼小叫一樣,這會兒雖然面色鐵青,但洪山長還是克制住了罵人的沖動。大庭廣眾之下,難不成他要斥責張壽不該去皇帝曾經占據過的三樓嗎?可問題在於,這又不是皇家禁苑,不能當成約定俗成的道理。

而阿六看著張壽和洪山長上去,自己卻在樓梯口站住了。見跟上來的夥計探頭探腦張望了一下,他就神情淡定地說:“泡一壺好茶,四色茶點,口味清淡一點。”

他說著就掃了一眼二樓那兩桌客人,見幾個人桌上也都是茶和茶點,明顯是借著這地方喝茶談天,口音聽著並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大概順便也刷一個到此一遊的成就,回去也好對人吹噓,他就收回了目光,並沒有在意這些人依舊戀棧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