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兄友弟恭

當陸綰和陸三郎父子帶著大批九章堂學生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阿六對著張壽揮下最後一記戒尺的一幕。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眾人從上至下恰是瞠目結舌,直到看見劉志沅緩步走了過來,陸綰就慌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這位昔日和今日的雙料同僚。

“劉兄,這到底是……”

說來話長這種賣關子的話術,素來為人直接的劉老先生當然不屑於做。他看了一眼滿臉懵懂的陸三郎以及其他眾人,當下就言簡意賅地說了說前因後果。

大多數人聽到太後竟然讓阿六給四皇子三十戒尺,那就先呆了,等聽到後續進展時,已經完全是一尊石化的雕像。至於相對比較有思考能力的人,比如陸三郎紀九齊良等幾個,則是震動於張壽直截了當地吩咐阿六照著懿旨辦事,隨即卻又自己責罰了自己。

而很快第一個清醒的陸三郎,則是立刻晃動著肥碩的身軀跑上前去,隨即一把將四皇子拉到了張壽面前,痛心疾首地說:“鄭锳,記住這個教訓,老師都是為了你!老師又不是那些爭權奪利的官油子,他不了解司禮監那些內情,他怎麽知道你亂說話會把事情鬧這麽大!”

“你不知道,就在今天,在國子監裏,我們被那群學官指使小吏關在了九章堂,他們還指使人鬧事,汙蔑老師教你說了那些非議讀書人,褒揚司禮監……”

陸三郎那是多好的口才,此時他滿腔熱血,義憤填膺,恰是將之前在國子監那一幕添油加醋地又講了一遍,加料之多,別說九章堂的不少人都聽得臉紅,就連張壽那也是面色緋紅。

只不過他不是因為陸三郎那番誇張的贊美,和國子監那群學官決裂是既定的主意,他絲毫不在意那場風波有多大。他只是壓根沒想到阿六竟然會下手這麽狠,此時那疼痛他這個成年人都完全有點扛不住,足可見多挨了一倍的四皇子剛剛被打哭了完全不奇怪!

然而,四皇子卻哪裏知道這些,他只知道因為自己昨天大嘴巴那麽一說,老師剛剛不但自己罰了自己,甚至還在國子監中受了辱,更是帶著這麽一大堆人憤而離開了國子監!

見張壽額角冒汗,卻是一句怨言都沒有,今天已然稀裏嘩啦哭了好幾場的四皇子只覺得鼻子再次一酸,腳下一軟,竟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他有心說些什麽認錯謝罪的話,可喉嚨卻已經嘶啞到什麽都說不出來。直到他覺著有一只手在自己的頭頂上輕輕摩挲,這才擡起了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記住這個教訓。”

聽到這樣的勉勵,四皇子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張壽的手,見那赫然是張壽剛剛挨過打的手,手心分明和自己一樣紅腫,他不由得再次鼻子一酸:“老師……”

“昨天是因為我確實有錯,所以才代你分了十下戒尺,但下次你就沒有這麽好運了!一個人犯的錯,很多時候都要他一個人承擔,但也有很多時候,卻要其他人替他一塊承擔,你明白了嗎?就猶如你昨天犯下的錯,會牽連到我,牽連到原本無關的九章堂這些監生一樣!”

“明白了,我明白了!”

四皇子恨不得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抓著張壽的手完全不想放開。這一刻,他想到的是從小到大曾經一直幫他求情,甚至在他挨打時替他分擔的三哥,他以前認為這樣好的哥哥只可能有一個,可現在卻發現自己竟然又遇到了另外一個。

因此,當他松開手時,竟是忍不住又死死拽住了張壽的衣角,卻是固執地說道:“老師,你既然要把九章堂從國子監遷到這裏,那也帶我看一看好不好?三哥日後是不能來這兒上課了,可我能啊……我一定會考上九章堂的!”

他本來已經沒什麽再繼續考九章堂的決意,可現在他決意一定要刻苦勤奮再試一次!

看了一眼身旁搖頭嘆息的劉志沅,陸綰簡直覺得張壽剛剛挨的那十下戒尺是神來之筆!就憑昨天張壽和朱瑩與四皇子一道,卻沒能阻止人闖禍這一點,皇帝和太後就算不說什麽,心裏說不定也會存著個疙瘩,否則太後也不會讓身邊女官把人送過來讓張壽責罰。

堂堂太後,要責罰孫兒還要假手他人嗎?

可現在張壽固然真的敢於讓阿六動手把四皇子教訓得夠嗆,卻不但沒有讓四皇子生出怨尤之心,反而用自己罰自己的方式,讓四皇子又愧疚又感激,甚至心底只怕把張壽當成了最好的老師。這也不奇怪,如今這世上,還有哪個老師會在學生面前自己罰自己?

等人回去再對三皇子這麽一說,那個尊師重道卻又疼愛弟弟的三皇子,又會怎麽看張壽?日後甭管是東宮講讀再添多少人,也絕對蓋不過張壽!

當爹的陸綰能看懂這番奧妙,當兒子的陸三郎同樣絕頂聰明。雖說小胖子不至於從最功利的角度去考慮,但此時張壽苦頭都吃了,他當然要充分發揮,當即沒等張壽表態,他就一把拉過四皇子道:“鄭锳,走走,我帶你四處去看看……對了,看我這記性,得先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