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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你對師哥的這份情誼,師哥我會永遠記著的。”黎天成親熱至極地答道,“另外,有個事兒也要你支持下:這一次鹽廠要舉辦井祖公祭大會,我們忠縣借機特意邀請中央黨部的同志們下來視察工作。你幫忙在上面銜接一下?”

“行,小弟我義不容辭。”廖華在電話那邊一口答應得十分幹脆。

這日,黎天成在朱家府院吃過早餐,正準備去塗井鹽廠公署上班時,朱萬玄忽地喊住了他:“天成,我想和你談一點兒事。”

黎天成答應著,便和他一道進了偏廳坐下。

朱萬玄沉思了好一會兒,慢慢講道:“兩天前,那個共產黨人齊宏陽來拜訪過為舅了。他和為舅談了一番話。”

黎天成心頭一震:“哦?他是怎麽和你談的?”

“他首先是聲稱自己從報紙上看到了為舅捐鹽救國的光榮事跡,然後對為舅十分仰慕,所以特來拜訪為舅。另外他還給為舅送了不少禮品,禮數倒是十分周到。”

黎天成答道:“舅舅,你的愛國精神是國內任何一個黨派都會為之敬仰的。”

朱萬玄呷了一口清茶:“為舅當然也表示了感謝,給他們八路軍重慶通訊處捐了三千塊船洋。”

黎天成一怔,微微一嘆:“舅舅,你這是……”

“天成,為舅這是在為你的未來‘兩面下注’啊!”朱萬玄說道,“我們這些商紳,哪一天不是置身於時代的旋渦之中,風雨飄搖?若是沒有左右逢源的基本功,只怕早就垮掉千百次了。”

黎天成拍膝嘆道:“共產黨又不是國民黨,你這一套沒用。”

“嘿,你倒還講得不錯—齊宏陽硬是沒有接我的一分一文!”朱萬玄苦笑道,“為舅這‘兩面下注’‘左右逢源’之術,在他們面前真是失效了。”

黎天成只得講道:“這件事,小甥知道了。齊宏陽來拜訪過你的事情,你對外可要守口如瓶,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免得引來麻煩。”

“我知道,天成哪,今天為舅也和你談一談對政事的看法。”朱萬玄深深凝望著黎天成說道,“在為舅看來,無論什麽黨派,只要他們上台執政,總該以民生為重、以家庭為重吧?沒有一個個‘小家’的幸福康寧,哪來整個國家的安定富強?家庭之中,又以親情為紐帶—真要把親情也拋掉了,這個國家還有什麽向心力和凝聚力呢?‘人情即天理,天理即國法!’你將來當官掌權了,這些道理不能置之腦後啊!”

聽到這兒,黎天成的眼眶濕潤了。

朱萬玄又道:“你回忠縣以來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不僅僅是‘清廉’‘能幹’所能形容,而是有些接近共產黨人了。但現在國民黨畢竟是正統,舅舅希望你莫要參入黨派之爭。你看,馮處長做到那麽大的官兒,還不是總遭別人暗算?還不是要累死累活地花錢消災?天成啊,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你當官發財。如果有一天你在國民黨裏真的格格不入了,你就辭官回來,陪舅舅一道做生意,照樣可以無慮無憂!

“不瞞你說,那天當著齊宏陽的面,我就是這樣講的:‘你是共產黨駐塗井鹽廠的鹽務代表,我外甥是國民黨塗井鹽廠黨分部的書記—我在這裏,只給你提一個懇求:你千萬不要去試圖影響和改變我的外甥。我只希望他能做好他自己,而不要被黨派之爭波及。’”

黎天成鼻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定了半晌心神後,才慢聲說道:“母親當年若是為了‘獨善其身’,又何至於遠出求學、拼搏一生?母親當年沒有做完的事業,應該也是希望我去繼承完成的啊,舅舅!”

朱萬玄低下臉去,沒有看他,音調卻是甚為悲愴:“你真是個癡兒啊,和你母親一模一樣。為舅言盡於此,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