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塗井場鎮的碼頭從來都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唯獨這一天變得十分安靜。

一隊隊保安隊員把碼頭的進站口緊緊圍定,驅趕著鄉民從側門出去。正門那裏,馬望龍、黎天成、鄧春生和鐘清莞等人個個手捧鮮花翹首等待。

這一幕盛大的場景吸引了鄭順德也拿了一條板凳坐在四海茶館門邊,好奇地等著看究竟是哪一位貴賓大駕光臨。

馬望龍和黎天成並肩站著,談笑風生,顯得無與倫比的親密融洽。他倆近來的合作確實是親密無間的:那一日在縣政府會議室召開井祖公祭大會款項籌備會之際,黎天成便向馬望龍火速做了緊急報告,提出縣政府這邊可能會激烈反對鹽廠黨分部的介入。馬望龍當著他的面立刻打電話給財政部,財政部又迅速打給四川省政府財政廳,財政廳最後直接命令牟寶權:必須將井祖公祭大會的經費管理權交與鹽廠黨分部,否則從本月起停發忠縣政府所有職工的一切工資和辦公經費!這就是那天現場最後一刻,葉興發跑出來拼命制止冉慶標激化矛盾的根本原因。

當然,馬望龍這麽“親密”地與黎天成聯手合作,也是有深刻緣由的:一是因為黎天成及時送了那塊“黑角靈石”給他;二是因為武德勵進會確系他和黎天成共同的敵人;三則是如果井祖公祭大會的經費管理權握在鹽廠黨分部這裏,他這個代理廠長屆時還可染指一二。

況且,得罪了牟寶權,馬望龍也沒什麽實質性的損失,反正他也不太喜歡牟寶權。牟寶權呢,從那以後就很少來鹽廠這邊東鉆西鉆了。

“嗚”的一聲汽笛長鳴,遊船緩緩駛進碼頭停下。

艙門開處,一頂小巧精致的綠油紙傘徐徐撐起:傘下,歐野禾面帶淺淺微笑,款步上了搭板。那一瞬間,她宛似一朵高貴的郁金香,在陽光下婷婷盛開。一襲黑絲長裙將她豐盈修長的身材襯托得十分柔美動人,白皙的肌膚飽滿而明潤,雙目光彩流動,顧盼生姿,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帶著一層迷離的光環,令人微微目眩。

鄭順德一眼看到她,立時呆住了,嘴巴大大張開,叼著的洋煙也不禁掉了下來:“這……這可真是一個,一個‘妖精’啊。”

那邊,馬望龍已是笑逐顏開,第一個伸開雙臂擁抱了上去:“親愛的歐小姐,你總算是來了!”

歐野禾收了油紙傘,艷光四射地一笑:“蔣委員長和宋夫人號召我們這些文藝界人士必須要支持維護中日兩國關系,我怎敢不積極響應呢?況且,井祖公祭大會事涉民生主義,我自然是應該來的。”

“有了你來捧場,這次井祖公祭大會一定會開成一個盛世大典的。”馬望龍笑罷,拉過黎天成介紹道,“這是我們川東最年輕的黨部書記長—小黎同志,風華正茂,才氣橫溢啊!”

歐野禾甜甜笑道:“黎書記長,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黎天成含笑不露:“歐小姐芳名遠揚,我才是久仰大名呢。”

歐野禾忽然顯出對他的格外親近來,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黎書記長,你今天可以抽空陪我遊覽一下這裏的山水風光嗎?”

黎天成怎敢造次,瞥了馬望龍一眼,笑答道:“歐小姐,馬處長一直對你朝思暮想—他早已備下車轎,你到哪兒去都可以盡興而遊。”

馬望龍立即伸過手挽住歐野禾:“我們尊貴的歌星小姐,你還是先上岸歇一歇吧。”

歐野禾未及回答,卻見鐘清莞笑迎上來:“歐小姐,我是忠縣報的記者鐘清莞,我也是你朋友—周璇小姐的仰慕者。請問她撤來重慶了嗎?”

“她沒來重慶。”歐野禾甜美一笑,顯得親切異常,“她隨國華公司去了香港租界避難。”

“那……那真是太可惜了。”

“鐘記者,你放心,我可以幫你拿到她的親筆簽名玉照。”

鐘清莞不禁眉開眼笑:“那實在是多謝歐小姐了。”

歐野禾親昵地把玉手搭在鐘清莞的肩頭:“鐘小姐,你今後有空可以過來陪我一起住旅館。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有你這位本地的美女記者做伴就更放心啦。”

“好的,好的。”馬望龍笑得眼珠都快飛出來了,“黎書記長,你安排一下,讓鐘記者能夠有空多陪陪我們的歌星小姐。”

回到鹽廠黨分部辦公室,黎天成把近期的事情都捋了一下,覺得自己已經成功壓住了武德勵進會的反撲,成功地拉攏了任東燕兄妹,接下來只是如何與馬望龍這位代理廠長巧妙周旋了。

一念及此,他又想到了動用老領導馮承泰的人脈力量來對馬望龍施加更大的影響。同時,他也憶起了陳永銳提醒他要關注一下馮承泰的近況。於是,他不再拖延,連忙拿起電話筒,撥通了馮承泰辦公室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