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阿爾漢格爾斯克的玫瑰

1924年4月3日,俄羅斯北部阿爾漢格爾斯克州一個邊遠小村莊的伐木工人家庭喜添一個女兒,他們此前已經有兩個兒子,自然十分高興,給她起名“羅莎”(Роза Геóргиевна Шáнина,羅莎·格奧爾基也夫娜·夏尼娜)。俄語“Роза”相當於英語“rose”,意“玫瑰”。

村小只有四個年級,從五年級起到七年級,羅莎不得不到離家13公裏的地方去上學。14歲那年更是步行穿過200公裏森林到離家最近的火車站,搭火車前往阿爾漢格爾斯克完成中學學業。1940年蘇聯中學開始收費,而助學金卻減少了。羅莎的父親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受過傷,母親是一名擠奶工,全家四男兩女共六個孩子,遠說不上富裕。懂事的羅莎在當地幼兒園找了一份兼職工作,半工半讀,1942年夏天完成學業。

然而,羅莎畢業前一年,1941年6月22日,納粹德國入侵蘇聯,兩個哥哥隨即參軍上了前線。戰爭的殘酷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當年大哥米哈伊爾就在列寧格勒戰死,二哥費奧多爾也在克裏米亞為國捐軀。國恨家仇,中學一畢業,18歲的羅莎便報名參軍。盡管1942年2月蘇聯已經通過議案決定允許16—45歲的女性入伍,但許多做具體工作的人仍然認為戰爭不是女人的事,她的報名沒被接受。經過多次申請,1943年6月才如願入伍,被送到一所狙擊手學校培訓。1944年4月2日羅莎以優異成績完成培訓,分配到第184步兵師,因為該師組建了一個完全由女兵組成的狙擊手排。僅僅過了三天,羅莎就取得第一個戰果,當她看到那個德國兵屍體時不由得喊起來:“我殺人了!”其他姑娘安慰她:“你打死的是一個法西斯!”她這才平靜下來。戰鬥中她很快成熟起來,不久就在日記裏說自己面對納粹已經是一個“冷血動物”。

每天天還沒亮,羅莎就沿著泥濘的交通壕爬往前沿陣地偽裝坑,細心、也耐心地觀察敵方陣地,等待“獵物”出現。不到半個月(4月17日),她便以消滅13個敵人的戰績被授予榮譽勛章。那是蘇聯1943年11月專門為作戰勇敢士兵設立的軍功章,其樣式很像當年沙皇俄國為抗擊拿破侖入侵而頒發的聖格奧爾基十字勛章。聖格奧爾基是東正教崇奉的俄羅斯保護神,榮譽勛章作這樣設計,寓意自明。

兩個月以後,1944年6月22日,正好是納粹德國入侵蘇聯“巴巴羅薩行動”三周年那天,蘇聯發動了代號為“巴格拉齊昂行動”的大規模攻勢。那是一次大規模進攻戰,羅莎所屬女狙擊手排被撤銷,但得當時第5軍軍長尼古拉·克雷洛夫(1903—1972)的允許,她得以留在前線。原因之一是她已經小有名氣:就在戰役打響前幾天(6月9日),一家報紙在頭版報道了她的事跡,還配發了她胸佩榮譽勛章的相片。戰鬥首先在白俄羅斯境內維捷布斯克-奧爾沙地區打響,羅莎和她的姐妹參加了6月26—28日包圍維捷布斯克的戰鬥、7月8—13日解放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的戰鬥。8月,她在戰場上俘虜了3名德軍。附帶說說,克雷洛夫在東普魯士戰役勝利後轉往遠東參加對日本關東軍作戰,1962年晉升蘇聯元帥,1963—1972年擔任蘇聯戰略火箭部隊司令員。

歷時近兩個月,8月中旬“巴格拉齊昂行動”勝利結束,到8月31日,羅莎擊斃敵人的數字已經達到42個。9月,蘇聯紅軍進入東普魯士,加拿大兩家報紙,1845年創刊的Ottawa Citizen和1883年創刊的Leader-Post同時報道了她在一天內擊斃5名法西斯的不凡戰績。9月16日羅莎獲得第二枚榮譽勛章,並得到可貴的“探親假”,回到阿爾漢格爾斯克探望父母和兩個年幼的弟妹。10月17日重返前線,12月12日不幸右肩被擊中受傷,但在日記裏她只說感覺“熱”了一下,還說那只是“兩個小孔”。在東普魯士邊境,她又消滅了26名敵人,射擊之精準,許多老狙擊手也為之贊嘆。12月27日,羅莎成為第一批獲得勇敢獎章的女狙擊手之一。

盡管勝利的曙光已經在望,但紅軍在取得重大勝利的同時也付出沉重代價。1945年1月28日,羅莎在救護一位重傷戰友時自己胸部受傷,還沒能搶救下火線心臟就停止了跳動,戰友們把她埋葬在河邊一株大梨樹下。就在這之前,蘇聯紅軍已經核準給她頒發第三枚榮譽勛章,但那枚勛章已經不可能佩戴在她胸前了。戰後東普魯士被“一分為二”,南半部劃歸波蘭,北半部劃歸俄羅斯(現在的加裏寧格勒州)。1953年,羅莎的遺體遷葬到加裏寧格勒州茲納緬斯克城蘇聯陣亡戰士公墓。

從1944年4月參加戰鬥到1945年1月犧牲,不到一年時間裏羅莎就擊斃敵人54個(這是得到確證的數字),其中12個是她的“同行”、軍中戲稱為“cuckoos”(杜鵑)的德軍狙擊手。狙擊手得到這樣的諢號不是偶然的,生物學上杜鵑是鳥類一個科,中國人熟悉的布谷鳥便是其中一種(學名Cuculus canorus,大杜鵑),獨特之處在於它們多為獨居鳥類,很少成對或者成群生活。狙擊手是單兵作戰,這樣的作戰方式要求他們能耐得住孤獨寂寞,而女性似乎比男性更能適應這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