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進步

我為什麽要接受這個工作呢?

美國副總統杜林是個驕傲的人。他在從前的一次參議員競選時,擊敗一位大家看好的對手,然後又當選為加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州長,他知道驕傲是自己的一個缺點,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有資格驕傲。

我應該再多等幾年,也許當初應該回去幹參議員的老本行,然後靠著自己的努力坐上白宮的寶座,而不是像現在跟人家談好條件,為別人的選舉鋪路……而換來今天的下場。

“這”是架空軍二號專機,事實上不管副總統坐的那一架飛機在無線電呼號裏都是這個名稱。跟“空軍一號”這個響亮的名稱比起來,“空軍二號”不過是附加在這位美國第二號政治人物的另一個笑話罷了,雖然這並不如“永遠坐在冷板凳上的投手”這句戲言那麽酸刻。杜林認為,副總統的設立,是美國建國元老所犯下的幾個錯誤之一。以前的情況還更糟。美國建國之初,副總統應該是由在競選總統時失敗的一方來擔任,失敗的競選者會滿懷著愛國情懷,接受戰勝者政府內的這席職位,並在參議院裏擔任主席,摒棄自己跟該任總統在政治上的歧見為國家服務。當初建國元老詹姆斯曼德生怎麽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而也一直沒有學者對這方面認真研究過,好在於1803年,靠著第十二號憲法修正案,這項錯誤很快地就被改正過來。即使在一個當紳士決鬥時依然稱呼對方為“先生”的時代裏,這種奢望一個人完全消除自私心理,為國家服務的制度仍是太過火了。自從這條法案修正後,現代的副總統不過是一個附屬品,而不像過去是一個擊敗的對手。有許多位副總統後來繼任登上總統的寶座,與其說是順理成章,倒不如說是因緣巧合。也有許多曾任副總統的人物繼任總統後竟然幹得很好一例如詹森、羅斯福、杜魯門——真是奇跡。

不管怎麽說,他絕無這種機會跟這些人一樣。福勒的健康情況良好,而且政治地位可以說是自——是艾森豪威爾吧?——以來比任何一位總統還穩固。杜林心想,也許比羅斯福還穩固。過去卡特總統和盂岱爾副總統最先創立的,即副總統幾乎是和總統同等重要平等的角色的模式——雖然被大部分的媒體所忽視,但這種模式相當具有建設性——已經是過去式了。福勒並不需要杜林的協助。他已經把這一點表示得相當清楚。

因此杜林必須擔任一些瑣碎——甚至還不是次要——的工作。美國政府配發一架改裝的七四七客機專供福勒使用。而杜林呢,看那一架飛機有空就配給他搭乘,今天他坐的是一架VC一廿B灣流式噴射客機,這類飛機是供任何政府要員搭乘的飛機。在重要委員會的參議員或農議員都有權力搭乘這種飛機,甚或總統覺得需要滿足某人的自我時,也可以讓他們搭乘這種飛機。

你真是卑微,杜林告訴自己。經由卑微,你證明了你身處劣勢,而不得不忍受一切的侮辱。

他自己的錯誤至少不遜於開國元老曼德生,這位副總統在飛機開始滑向跑道時告訴自己。就從政人物應視國家利益為大,個人利益為小的這個觀點來說,曼德生只是太過於樂觀罷了。相反地,杜林則忽視了一個很明顯的政治事實:總統與副總統之間的關系跟總統與任何一名國會領袖之間的有很大的不同。總統必須向國會下功夫才能自己的政策通過。他卻不需要花心思在他的副總統身上。

他怎麽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呢?雖然杜林已經問了自己這個問題幾千次以上,最後還是一個自嘲的苦笑。當然還是愛國主義,或至少在政治方面是如此。他提供加州的選票給福勒,而沒有加州這地區的話,他和福勒仍然是州長罷了。而這場交易中他獲得最大的讓步——將亞登送上國家安全顧問的位置——現在已經成空,但他曾經在競選時,是決定民主黨和共和黨誰將登上總統寶座的關鍵人物。而他所得到的報酬竟然是在執行部門指揮一切細節,到處作些不會上新聞的演講,而其他重要內閣閣員的演講卻足以登上報紙的頭條,杜林所作的演講都是讓黨員保持忠心,或是提出一些新點子——通常是一些爛點子,而且很少是他自己想出的主意——並等著輿論攻擊自己而非總統。他今天出來是談論有關於增稅以維持中東和平的必要。真是一個難得的政治機會!杜林心想道。他將前往聖路易市在一群采購經理面前強調增稅的必要性,而且他確定所獲得的鼓掌聲將震耳欲聾。

他已經接受了這分工作,並曾宣誓會善盡職責,如果他不盡力的話,那他將成為什麽呢?

他的座機顛簸地滑過廠棚及數架飛機,其中包括那一架國家緊急空中指揮機,這架飛機是由七四七改裝的,大家都簡稱它為“護膝”,或是更誇張地說是“末日飛機”。這架指揮機永遠跟在總統附近,與總統的座機絕不超過兩個小時的飛行距離,(當總統訪問蘇聯或中國大陸時,這問題便令空軍十分頭痛),而且是總統在核戰危機時唯一安全的地方——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杜林看到許多人員在那架指揮機上進進出出。預算的削減還沒影響到那架飛機——畢竟這是總統個人的機隊——而且依然保持隨時起飛的狀態。他不禁納悶這種情況還能維持多久。其他事情都已經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