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帝之都(第3/14頁)

老農夫擁有的一小片田地靠近敘利亞及黎巴嫩的邊境,他在這塊貧瘠的農地上種植蔬菜,還有放牧幾只羊。他不是一個剛毅的人,也不是真的可以忍受痛苦的人,甚至存活對他來講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生存下去對於老農夫而盲,僅僅不過是他一個沒有辦法改變的習慣,只是一段無止境的痛苦日子。當每年春天他的母羊生出小羊時,他總是希望不要活到眼看著這些小羊被屠宰——不過他也不喜歡想到這些愚蠢溫馴的動物活得比他還長。

又是一個黎明到來。老農夫投有也不需要一個鬧鐘。當東方發白時,羊群脖子上的鈴鐺便開始響起。張開眼睛後,他再次感覺到四肢的酸痛。他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隨後緩緩地爬起來.他馬上洗臉刮胡子,吃著發黴的面包及濃郁的甜咖啡,然後開始另一天的勞動。老農夫總是在氣溫升高之前趁早整理他的花園。他有一個不小的花園,因為他可以在這裏種一些可在當地市場賣出去的東西,然後換取現金買些他認為是奢華的物品。但即使如此,這也是相當因難的一件事。這項工作總是讓他關節疼痛,再加上他還得讓他的羊群避開兩軍交戰的地區,後者令他更加難受,但是這些羊群亦可換點現金,而且沒有這筆錢,他可能早已挨餓了。事實就是如此,他只有靠著滿布皺紋的額頭滴下的汗水,才能吃得夠飽,如果他不是如此孤單的話,他可以吃得更多,就是這樣子,孤寂使他更為節儉。即使他耕田的工具已經相當老舊,他還是舍不得換新的。當他走出花園來到他的田地時,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他必須除去每天在作物間冒出的雜草,他跟他的父親及祖父都曾突發奇想,他們想像如果有人能訓練一只山羊專門吃這些雜草,而不會吃到其他作物的話,對他們而言這真是一大功勞。這些羊除了有時候還會頑皮一下之外,他們的智慧跟一堆泥土沒兩樣。他如往常一樣從相同的角落開始他三個小時揮動鋤頭的除草工作,總是沿著一行又一行的作物依序整理他的農地。

鏗!

“這是什麽東西?”農夫立直身體,抹去額頭上的一些汗水。他早上的工作才做到一半,希望在看羊的時候能稍微休息一下……這應該不是個石頭。他用他的鋤頭翻開周圍的泥土——喱,是那個東西。

人們常常對這種現象感到很奇怪.對全世界農夫來講,這是最自然的現象,自從人類最早開始進入農業時代後,農夫們就注意到農田裏常常會冒出石來。新英格蘭的石墻常被附會為超自然力量所造成的神秘現象。事實上是水造成的。雨水落在地面後滲入土壤內。冬季的時候地下的水就結成冰,水結冰的過程中會膨脹。不過水膨脹時只會往上而不會往下,因為向上推是比較容易的。這種膨脹過程使土壤裏的石頭冒出表面,因此好像是田裏長出石頭一樣,這一點在敘利亞的戈蘭高地地區特別明顯,它的土壤是屬於新生代火山運動所造成的,所以很多人都相當驚訝那兒的作物在寒霜下依然能夠生長。

但老農夫掘到的不是一顆石頭。

它的外殼是金屬的,上面漆著砂黃色,他把覆蓋它表面的土壤撥開。喔,是那一天掉下的.就是那一天他兒子被——

我該拿這個鬼東西怎麽辦呢?老農夫問自己。它當然是一顆炸彈。他還不至於傻到那個地步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奇怪的是,這個東西怎麽會掉到這一帶來.老農夫從未看過任何飛機在他家園附近投擲炸彈,不管是敘利亞或以色列的,但這並不重要。由於這顆炸已經埋藏多年,已習慣了它的存在。對於這位老農夫而言,這顆炸彈跟一顆黃色的大石頭沒有兩樣,只不過這顆炸彈太大而難以挖出來,占掉他農田的一角,阻礙了附近兩排胡蘿蔔的生長.他並不怕這個東西。畢竟過去這些年來它都沒有爆炸,表示這顆炸彈可能已經失效了。通常炸彈從飛機落下後,撞及地面時應該會爆炸。這顆僅在地面上撞個小洞,第二天就被他用土埋在地下,當時他正因兒子受傷而心神意亂根本沒留意這顆炸彈。

為什麽這顆炸彈不乖乖地待在原來地下二公尺的地方呢?那兒才是它試待的地方嘛.他不由得自言自語。但這口吻絕不符合他的生活哲學,不是嗎?過去任何有可能傷害到他的東西,最後他還是躲不過,不是嗎?農夫常常覺得奇怪,為什麽上帝對他如此殘酷。難道他沒有按時祈禱,難道他曾違抗德魯士嚴苛的教規嗎?他也從沒有對神要求過太多,他是在替誰在贖罪呢?

到了晚年才問這個問題,似乎是沒什麽道理。現在他還有工作得做。他繼續鋤他的草,甚至還站在露出的彈體上以便工作,然後沿著這行作物繼續下去.一兩天後他兒子會回來看他,帶著他的孫子讓他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這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知道的樂趣。那時候再問他兒子的意見。他兒子曾經當過兵,應該比較了解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