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審訊和煩惱

初次聽證大約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這段時間瑞安坐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第二審判庭外面的大理石長椅裏。他想用計算機幹點事,但顯得心不在焉,目光在打量這幢有一百六十年歷史的建築物。

這裏戒備森嚴。高等法院外面,很顯眼地站著一大批軍警,個個槍不離手。在紐格特街對面的建築物上,也站著穿制服的和穿便服的軍警,頗象注視著兔子的獵鷹。只要兔子不拿機槍和火箭筒,還是可以出入的,瑞安心想。進入大樓的人都要經過金屬探查器的探查,連香煙盒裏的錫箔也查得出來。

幾乎所有的人都要搜身,連瑞安也未能免除。他十分驚訝地對警察說,今生今世還是第一次碰到。大廳裏的人都是同王國政府對米勒的訴訟案有關的,無關的不準進入,不太緊要的審判都挪到大樓的第十九審判庭去了。

瑞安以前從未上過法庭,連行車超速罰款單都從來沒有收到過。他的生活平淡無奇。這一點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傑克周圍還有六七個證人。傑克沒同他們說話。有人特別告誡過他,互相之間不能交談,哪怕有一丁點表示,都會引起辯護律師懷疑證人是否都串通好了。起訴方面盡了最大努力要把這件案子當成正確執行法律程序的範例。

對這個案子的審理是在矛盾的背景上進行的。伏擊發生後才過了四個星期,而審訊已經著手進行——就英國風格來說,其速度之快實在罕見。安全工作亦無懈可擊。嚴格控制了旁聽人數(他們從大樓的那頭進來)。但與此同時,案子被嚴格地掌握為刑事犯罪。沒有提到“北愛爾蘭解放陣線”這個名稱,檢察官也一次都沒有使用過恐怖分子這個詞語。在公開場合,警方回避案子的政治性。兩個人死了,這就是一級謀殺——其他沒什麽可說的。甚至連報紙也持合作態度,渲染被告為單純的犯罪,而不列為政治犯。瑞安不知道這樣一來,同案件有關的政治和情報活動會如何對待。然而沒有人提到這些,而且辯護律師說,要是他的委托人是恐怖集團成員的話,他就不辯護了。無論從宣傳輿論角度,還是從法庭角度,這都是一起謀殺案。

事實當然並非如此,但人人都心照不宣。瑞安精通法律,他知道律師們是很少關心事實的。裁決更為重要。因此,不必涉及王室,官方就已經對犯罪的動機深信不疑;根本不必也無法去查證活著的同謀,由此也就沒有什麽有價值的證詞可言。

這不要緊。從報紙的報道看,十分清楚,審訊安排得滴水不漏。整個審訊過程不攝像,而且凱茜不出席作證。加上前天作了證的法醫專家,王國政府共有八名證人。瑞安是第二個。此案預定最多審理四天。就象歐文斯在醫院對他說的,同那小子沒什麽好扯的。

“瑞安博士,請隨我來。”一位穿短袖衣服系領帶的法警走過來,領他從邊門走進法庭。一位警察開門後,接過他的計算機,“要亮相了。”瑞安悄悄地對自己說。 倫敦中央刑事法院二號審判庭保持著十九世紀的木結構式樣,十分豪華。寬敞的房間裏鑲嵌了許多堅硬的橡木。在美國,用這麽多樹木去建造一個房間,會引起山林俱樂部的抗議。然而樓面的實際使用面積卻出乎意外地小,簡直同他家的餐廳那麽一點點,更使他驚訝的是,房間當中也象餐廳似地放著一張桌子。審判席挨著證人席,木頭堡壘似地占據了房間中的主要地位,後面有五張高背椅,尊敬的法官先生惠勒坐在其中。他身穿深紅色的長袍,掛著深紅色的綬帶,馬鬃制的假長發披散在窄窄的肩頭,看上去光彩奪目,象是另一個時代的人。陪審席在瑞安的左邊,八位婦女和四位男子坐成兩排,臉上都充滿期待的神情。瑞安的右邊,隔開點距離,便是律師坐的地方。律師身穿黑色長袍,系十八世紀式樣的領帶,假發稍短一些。這一切形成了一種模模糊糊的宗教氣氛,以致當瑞安宣誓的時候,心中稍覺不安。

起訴人是王室的法律顧問威廉?理查茲。他同瑞安差不多年紀,身材高矮胖瘦也差不多。他先問了一些通常要問的事情:諸如姓名,住所,職業,何時到倫敦,來幹什麽,等等。理查茲顯然有一種表演才能,問著問著,就引到槍擊問題上去了。瑞安不用去看,就能感覺到聽眾臉上的興奮期待之情。

“瑞安博士,您能親口描述一下接下去發生的事嗎?”

傑克不歇氣地足足講了一分鐘,臉始終半對著陪審席,他盡量不去看陪審員們的臉色。瑞安感覺到,這個看來古裏古怪的地方,登台講話是讓人覺得膽怯。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他的目光越過陪審員的頭頂,盯著橡木鑲板。一切都象更新經歷了一遍,敘述完後他覺得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