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感嘆(第2/2頁)

他則不同。

他看了墨家的很多書,初看之時,頓覺醍醐灌頂,原先一些沒有想明白的事情頓時想明白了,然後逆而用之,清醒自己的屁股坐在什麽位置,然後將墨家那番關於矛盾利益的觀點接受之後,逆用之下,居然效果顯著。

為此,他甚至遊歷過泗上,還在泗上求學過一段時間,見識了一下楚國一些邊遠地區,以至於還前往了九嶷山等原始聚落所在的位置。

看著墨家總結出來的樂土之說,考慮著墨家宣傳的生產關系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這番話,他大有所悟。

譬如九嶷等地,按墨家所言那是上上上重的樂土,在使用石器刀耕火種的邊遠部落,氏族公社的殘留極為嚴重。

譬如在泗上,工商業發達,很多村社是圍繞著泗上的工商業展開耕作調整作物的,人與人的交流極為頻繁,所以在泗上根本沒有貴族存在的土壤。

譬如楚國的一些城邑,墨家影響的就深;而另一些城邑,墨家影響的就淺。

調查研究之後,他覺得墨家說的話很有道理。

但是,他走的路可墨家走的路截然不同。

道家所謂,萬物自化,意思也差不多。

只是墨家更激進一些。

墨家認為,生產力在進步,所以要改變貴族統治的現狀,改變舊時代的一切,用新的規矩、道德、人與人的關系,來適應鐵器火藥作坊機械時代的來臨。

並且要用理性的說知之術,來推斷新時代之下什麽樣的規矩道德和人與人的關系才是符合的,而不是要靠漫長的萬物自化。

那時候尚且還不是上蔡縣公的他忽然想到,如果時代的進步催生了這一切的改變,比如說鐵器牛耕以及泗上作坊的器械等等,催生了新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規矩。

那麽……為什麽不摧毀這一切,從而摧毀生產力,以適應落後的生產關系呢?

墨家書上的道理說的很清楚,但墨家的意思就是時代必須進步,庶民必須得利。

可反過來,為什麽一定要往前走呢?為什麽就不能往後走呢?

他想,孔仲尼的那一套,之所以不行了,那是因為各種技術的進步和發展,所以孔仲尼奔波了一世都沒有結果。可如果毀掉這一切呢?那豈不是貴族的統治就可以千秋萬代了?

譬如泗上的新式的紡織機,對於貴族而言並無必要,即便沒有這個東西,貴族依舊可以穿衣吃飯,從不用自己動手從事賤業。

譬如泗上的各種鐵器,若是沒有這些東西,庶民根本沒有辦法以家庭為單位生產勞作,只能選擇依附於村社封地之中。而貴族並不需要這些東西。

種種這些,都是如此,於是他思索許久,終究想出來一個可以徹底解決楚國越來越多的人被墨者宣傳所蠱惑影響的辦法,而且是從根源上解決的辦法。

那就是保持現在的制度不變,而摧毀進步的生產力,從而讓生產力水平和舊時代的規矩制度相適應。

毀掉一切從泗上傳來的技術進步,封鎖邊境,不準商人流動,焚燒所有的紙質書籍。

重新創立一批當初的士階層,圈地為封地,不準士階層從事工商業,只能選擇作為武士自小脫產訓練,重新創造一批士階層,實現基層的統治。

民不得變業,規定農夫就是農夫、工匠就是工匠,不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身份,子承父業,父子相承。

民眾不得遷徙,隨意遷徙逃亡者,村社連坐。

將已經變革國的陳蔡之地重新分封化,收攏牛馬,禁止用牛馬耕種……

至少,他以為這樣做是可以徹底解決天下大亂的問題的,然而當他提出這個說法之後,有人笑問道:“你這麽做,怎麽有兵力和武力打得過泗上呢?畢竟天下不是只有一個楚國,你這麽做縱然防的了泗上的滲透,可你能讓趙魏韓秦齊燕都這麽做嗎?打不過的話,你說的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這又何異於冬天太冷你說把太陽拉近一點就暖和了呢?”

他只覺得那些嘲諷他的人都愚昧無知,根本不知道如今天下大亂的根源是什麽,更不知道天下這麽亂天下貴族遲早要完。

政變之後,他終於憑借自己的才能和家族的勢力,受封為上蔡縣公,一腔的報復正準備嘗試推廣,卻不想墨家已經攻入了城中。

“哎……”

站在內城城墻上,他長嘆一聲,心道自己所想的這一切,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實施了,那些嘲笑過自己的人,將來終要死在愚昧和愚笨之中還不知道死的根源是什麽。

“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