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可信

很多天前,一支大軍經過了蘄春社。

在這裏駐紮期間,秋毫無犯,而且還會發給村社的孩子一些蔗糖塊吃,臨走之前一些名為“工兵”的士卒還幫著村社挖了一下排水渠。

村社的人對於這支軍隊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為從未有過這樣一支軍隊在這裏駐紮過。

熟悉是因為這支軍隊中穿著巫覡服裝的女人,曾有一些穿著類似服裝的男女來到過這裏,送給他們一些食物的種子,還教會了他們一些治病的草藥。

這種巫覡服裝是墨家的醫者、祭司的服裝,融合的是淮夷和楚地民間的祭祀服裝,很容易辨認。

楚國女巫極多,而且不少女巫就是村社的醫生,越落後的地方,女性的地位反而相較而言略高一些,因為這是久遠時代的殘余。

那支軍隊離開的時候,村社的人心中頗為不安。

因為這支軍隊是很好的人,雖然語言不通,只有少數人可以和他們交流,但是態度和善。

也因為他們村社的不少青壯都被征召,參加了戰鬥,而戰鬥的對象就是不久前經過這裏的這支軍隊。

這支軍隊很好,是好人;但戰鬥的對象是自己村社的親人。如此一來,便頗為不安,既是盼望著勝利能夠如那支軍隊中能夠和他們交流的人唱的那些歌謠一樣過上好日子;又擔心自己的親人死在了戰場上。

村中不知日月,村外正是邾城起義二十余日後,村社的人正在社前祭祀祈福。

社為土地神,各個村社的原始祭祀之地。

這種祈福的事,也不是隨意就做的。

後世秦國變法後,秦王生病,有村社的人買了一頭牛殺掉為犧牲,為秦王祈福,但那時候秦國已經變法,村社祭祀也要依照基本法,不能隨便祭祀。

於是秦王道:他們違背了法律,雖然初衷是愛我的。但我不能因為愛我就不懲罰他們,因為他們可能將來不愛我,所以還得依靠權勢和法律這才是長久的,不管他們愛不愛我都會遵守,於是依照法令罰那個村社兩套皮甲的錢。

不過楚國這時候距離變法還遠,就算是上一任楚王變了變法,那也不過是都城附近的那些地方,根本無法有效管轄到這裏。

村社男女老少聚集於此,沒有按照時令,而是宰殺了一條狗,在村社長者的帶領下祈福。

一祈於村社的年輕人們不要戰死;而祈於那支古怪的軍隊和他們所信任的穿著巫覡服裝的那些人說的那個美好的天下可以實現。

祭祀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人喊道:“他們回來了!”

驚訝無比的叫喊聲驚動了村社的所有人,循聲看去,只見百余人正朝著這邊走來,正是他們村社出征的人。

村社出征之人的旁邊,還有七八個扛著火槍的人,他們認得,雖然二十年前不認得,但是這些年來火槍也逐漸成為從軍之人需要練習的器械,他們當然不會太過驚訝。

那些扛著火槍的人,明顯是之前經過的那支軍隊的人,他們特殊的軍裝很明顯。

只看到人群中有個人和村社出征的那些人說了些什麽,然後眾人便散去了。

原本正在進行的祭祀也不再繼續,反正那條狗晚上可以吃。

家人回來的人家興高采烈、家人沒有回來的泣不成聲,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

而沒有回來的,還包括封邑的主人和主人身邊的從奴,也不知道他們是死了還是怎麽樣了。

社地空地上,一個女人撫摸著丈夫纏著白布的手臂,問道:“你的手怎麽了?王上興師,是敗了還是勝了?”

那個手臂上纏著白布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好半天才道:“以後……沒有王上了。”

村社雖然閉塞,可是人也不是傻子,還是分得清沒有王上和換了個王上的區別。

聞聽此言,眾人也不是太過驚訝,本身王上和他們距離就很遠,再說今日換一個明日換一個,遠不如封地上的主人長久。

可王上去哪了呢?怎麽就沒了呢?是死了?還是怎麽樣了呢?

回來的士卒道:“二十天前,我們隨軍撤退,退到一處,被圍住。那些墨家的士兵騎著馬,君子們沖了一番也沒有沖開,聽說邾城被攻下了,沒有地方可退了。”

“晚上的時候,對面就唱起了歌,都是用楚語唱的,都聽得懂。”

“有唱的,也有大勝宣講的,說是退路被斷,楚王必敗。又說要授田於民每戶百畝取締公田勞役……”

“歌聲一起,我們這些人便商量著逃亡。趁著天黑先躲到了樹林裏,想著第二天就去對面軍營。”

“去了墨家軍營,有吃有喝,又讓我們按照鄉裏聚集在一起。結果很快就聽說,王上投降了。”

“我們便在營中聽人宣講了幾日,聽了些飯,挑選了一些精壯的人,我們可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