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借機生事(下)(第2/3頁)

熊疑聽左尹提起這個,心中不免暗自猜測,莫不是貴族們主導了這一次起義,來恐嚇自己,以求自己反墨、中斷變法和對泗上開戰?

畢竟分權給貴族,自己還是楚王,家族還能傳承。

可要是被民眾奪了權,只怕是宗廟要傾隳,畢竟庶民可沒有姓,也不是羋姓熊氏。

墨家的學說那麽多,君王倒是也喜歡尚賢之類的說法以遏制貴族權力,可那句選賢人為天子就太可怕了。

尤其是墨家又認可道家的那句“道法自然”、並且一直鼓吹“道即天志”之後,這問題就更嚴重了。

道法自然,什麽是自然?上古時候選賢人為天子那就是自然狀態啊,那麽道法自然就為選賢人為天子背上了“法理”和“天意”。

楚王自然有自己的擔心,但他也明白,以墨家現在的政策,其實是可以走墨家的路讓墨家無路可走的。土地集中在貴族手中,搞掉貴族,弄出大量的自由農民和自耕農,那豈不是就可以緩解矛盾,順帶加強王權了嗎?

民眾吃飽了,除了閑的沒事幹的貴族,有幾個會琢磨著選天子、人人平等之類的東西?況且就算有人帶頭,民眾又有幾個跟著造反?

現在的問題,不是絕對的土地兼並,而是分封建制的制度,使得王權沒法加強、中央財政沒有錢、不能組織民眾在鐵器時代開墾原本不能開墾的土地、民眾想要自己開墾有沒得錢,貴族也為了束縛民眾不允許民眾遷徙和私墾……

其實有可以解決的辦法,可這一切辦法,貴族們都不同意。

加強王權,需要官吏,如今識字的士人半數是貴族,半數是私學從小看著墨家的、滿是平等兼愛利民內容的紙制書長大的,這讓楚王很絕望。

用前半邊的人,那等同於讓那些人革他們自己的命,只怕命令剛下那些人一看就先把楚王的命給革了,然後換個楚王。

用後半邊的人,用著用著就怕革完了貴族的命之後,這群人琢磨著楚王憑什麽就是楚王順帶著也把楚王的命給革了。

熊疑思來想去,這才覺察出當年不起眼的“草帛”和“印刷”這兩項技術的可怕之處。

草帛紙張,使得遊士識字階層人口增加,當然順帶還有農業革命的物質基礎,使得天下的“有閑階層”更多,可以供養更多的非農業人口。

印刷術的秘密掌握在墨家手中,使得天下那些遊士一個個認得都是墨家那些橫平豎直的文字,討論的都是墨家那些經過修正後的平等兼愛同義的學說。

這兩項二十年錢就出現的東西,徹底粉碎了貴族的血統神聖;而火藥的普及,又炸毀了貴族們暴力統治的基礎。

法理性沒了,暴力又打不過,這貴者恒貴賤者恒賤的天下可不是真的要亡?

然而楚王就算明白,此時卻依舊對貴族充滿了警覺,長久的是長久的,此時的是此時的。

左尹無非是希望這一次魏楚韓會盟、楚王巡幸陳蔡邊境的機會,徹底和墨家決裂,從而促使楚墨開戰。

打不打得贏另說,之前天下還沒有一戰亡萬乘之國的例子,哪怕是昔年吳國攻楚那還不是最終復國?

再者,打輸了,距離泗上最近的是陳蔡地,王子定事件後楚王對此直轄,割讓給墨家使得楚王勢力大減,又能外聯魏韓共同反墨,豈不美哉?總不能說墨家打贏了,卻去割讓在楚國腹心的貴族封地吧?

再說還可以讓楚人建立起對墨家的仇恨,只要打仗就要死人,死的最多的還是徒卒,到時候就說你們的父親兄弟都是墨家的人殺的,誰不反墨誰就是不忠不孝,以孝壓墨家的道義,便可以減輕墨家對楚國的滲透。

可貴族們考慮的這些,除了最後一條外,都是楚王所不願意的。

楚王的勢力就那麽多,直轄地也就那些,這要是和墨家開戰,貴族的私卒只能是附屬,真正的主力還得是那點新軍,打沒了貴族們倒是高興了,王權也就衰落了。

若是開戰,讓貴族們帶著私卒上戰場,固然可以和墨家默契地再造一個“執圭之君多死”的大梁城之戰,為集權開辟道路。

可一旦操作不當,楚王只怕墨家沖到楚國腹地,不用常占,只要像齊西南一樣來一場,楚國就要完……畢竟楚王知道那些貴族私卒和泗上義師交戰的後果。

再者現在陳蔡之師是王師正軍的一部分,調用哪邊的縣兵和貴族私卒?貴族們又豈會同意王師主力不動卻讓貴族們去送死的行為?

以及最最關鍵的,這時候和墨家開戰,變法怎麽辦?不變,早晚楚國要完,這一點楚王心裏很清楚,就算不忘於泗上,也要亡於魏秦,那對於楚王家族後代而言又有什麽區別?

安陸地區的事,楚王其實不是不能接受,口號是反貴族不反君王,希望君上聖明集權以壓貴族大臣和吸血的商賈,雖說做法不可取怕後來有學有樣,但至少可以借力打擊一下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