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爭鳴之困(五)(第2/2頁)

不轉向也不行,盤剝的太嚴苛,旁邊就是泗上,封地內的農夫一團一團地往泗上跑……就算封地還有,沒有人幹活,貴族也不可能自己去幹活,那封地再大也等同於無。

泗上進行了最為暴烈的土地變革,靠近泗上的這些地方則用了二十年的時間走了一種強取豪奪的兼並模式。

這種強取豪奪的兼並,伴隨的是生產技術的進步,許多作為傭耕的人覺得生活水平比起二十年前還要強一些,故而還有不少人留在來傭耕,再加上泗上作為這種變革的泄壓閥,並沒有導致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反抗事件。

東鄉子琪便雇了一個精通稼穡的人管轄自己的土地,改革種植技術,加上前幾年泗上急需糧食和棉花以及油料作物,使得他每年的收入不菲。

這一次泗上出兵宋國,他並未受到波及,因為泗上的政策很明確:逃亡貴族的土地收回民眾所有,反封地不反私田。

然而他還是有些擔心,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地被分掉,泗上的政策很明確,他這樣的地不會分。

他擔心的,是自己莊園內傭耕的那些窮賤之民,分不分地?

尤其是聽聞“真正平等派”的農家也要參與宋國執政的時候,心中其實大為驚慌。

如果,自己莊園內的傭耕者也分地,那麽……自己這六千畝地就算是自己的,誰來種?

如今的稼穡技術,鐵器牛耕,高產作物,壟作輪作套作等技術的傳播,百畝之田,九口之家若無荒年則無饑困。

真要是也給那些人分了地,或者說學泗上那樣組織生產開荒,或者說分掉那些大貴族封地給民眾包括自己莊園內的傭耕者,那他的這六千畝地其實和十畝地就沒有區別了。

現在說法很多,今日看到了楊朱學派等人經過,東鄉子琪總算是松了口氣,心中大定,只要不是農家,怎麽都好說。

這裏人口算是密集,但相對來說其實土地或者說可供鐵器時代開墾的土地還有不少。

東鄉子琪怕的就是農家或者墨家這種有執行能力和組織能力的學派執政,開墾土地需要投入資本,需要組織水平,否則的話民眾安於現狀,寧可繼續傭耕,畢竟沒錢沒牛沒鐵沒農具種子沒余錢渡過之前的幾年。

他是真心盼望來一群“無為而治”的學派,啥也別管,也別組織民眾開墾,也別組織民眾稼穡,也別給民眾提供貸款和扶植,一切順其自然萬物自化才好。

席間,孟孫陽便提到了當年楊朱住旅店的“美醜二妾”事件,說道:“楊子言,行賢,勿行自賢。我們如今即將主政此地,昔年宓子賤治單父,鳴琴而治,那就是因為善於聽取眾人的想法,知道為民者想要什麽,而不是自以為自己實行的政策就是賢政,這是可以吸取經驗的例子啊。”

“不知子琪最想要什麽?”

東鄉子琪看著眾人,他也是個爽利人,並不作偽,直言道:“若談真心話,我想要奴隸私產制。”

幾名楊朱學派的弟子頓時嘶聲,孟孫陽揮手道:“勿亂,眾人皆有想法,未必便做,況且這是說些心裏話,不要吵。”

待眾弟子都安靜下來後,東鄉子琪道:“若為我傭耕的人是奴,是我的私產,那當然對我最為有利。”

“其一,如今人少而地多,泗上又多開墾,他們為我傭耕也好,為我封地之民也罷,一旦我這裏苦了他們,或是別處能過得更好,他們便要跑。”

“若其為奴,則為我的私產,那麽就算是他跑到了泗上、跑到了南海,只要抓回來,那還是我的。我的私產歸我所有,泗上不也是承認私產的嘛,還有律法保護私產。”

“可要是為傭耕為封田之民,跑了就跑了,我又能怎麽辦?”

“你也知道,泗上是尊重私產的,昔年墨翟守城的時候,哪怕守城時候拆屋用木築壘,那都需要登記事後償還的。這些人不為奴,那就不是我的私產,他們逃走或是離開泗上就不會給我送回來……”

“錯就錯在如今鐵器壟作一出,原本不可耕種之地也可耕種,墨家所謂之淮北地皆沃土可墾殖,他們太容易離開了。就算為我傭耕,我也花費頗多才能留住他們,原本一天只要兩餐,如今竟要三餐,農忙時節甚至還要有點油水,若不然他們就要去泗上或是寧肯去加入泗上的共耕社墾荒吃三五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