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演練

皇父鉞翎被隱藏在他身邊的秘密墨者所俘獲的消息傳到彭城的時候,適連叫了幾聲好。

墨家高層的人物齊聚,所剩無幾的老墨者對於皇父鉞翎的印象,還停留在宋國那個有點雄心野心的小輩身上,論起來墨子當年和宋公談笑風生的時候,皇父鉞翎還只是個孩子。

包括適在內,也從沒有把皇父鉞翎放在心上,區區一個宋國,比之天下還是太小了。

適所知曉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有雄主,即便變法了,又能如何?

周公分封的時候,就已經將宋國送入了死路,四周一片平原無險可守,大國林立,諸姬環繞,縱然日後征伐諸姬消散,被齊、越、楚、魏、韓包圍的國度,想要挑戰群雄,那簡直就是做夢。

更況於宋國承殷商祭祀,如戰國之七雄,除了燕國算是有點正統名分之外,剩余的哪個不是“亂臣賊子”?若有殷商祭祀的宋雄起,那是諸“亂臣賊子”起家的諸侯們所恐懼的。

如今趙、魏、韓、齊與泗上,大哥不笑二哥,論及正統哪有一個正統?

適希望皇父鉞翎活著,無非是希望通過審判他,讓民眾參與到這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之中:縱然你血脈尊貴,縱然你祖先可以上溯到宋戴公,那又如何?照樣被尊卑有別之下的曾經賤民踐踏在腳下。

至於皇父鉞翎拋出了他所代表的意義之外的本質,對墨家上層的每個人,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沒有他這樣的人的未來。

消息傳來的時候,正是七月末八月初,秋收已經開始,秋種開始準備。

適也明白碭山的防禦不值一提,在外無援兵的情況下固守孤城,就算這座城邑的防備無懈可擊,那也不可能守得住。

給六指一個月的時間,那是最長期限,早於規定時限的半個月破城,也在意料之中。

審判皇父鉞翎的事,可以先放一放,適拿出一份報告道:“從魏韓等地傳來的消息匯總來看,我看魏韓出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報告上的內容,是匯總了潛伏在魏韓各地的墨者的報告和分析。

“西河卒一動不動,仍舊駐守在西河,並沒有調動的跡象。”

“魏韓頻繁接觸,倒是魏擊自己跳的最歡,派使者邀請楚王會盟,我看這十有八九也是假象。”

“魏國倒是動員了一部分河東的士卒農兵,但就數量而言,一點不像是要和我們開戰。魏擊這人雖然剛愎自用,但最起碼當年也是攻過中山、伐過西河的人,論及知兵還是有些手段的。”

“魏韓頻繁接觸,也不像是要對我們開戰。楚王本身也並不想幹涉這件事,我看這件事,大有斡旋的空間。”

若論起來,不得不說,宋國的政變擾亂了泗上的計劃,先發制人的手段倒不是說不能用,而是之前沒想到皇父鉞翎會選擇拼死一搏。

宋國富庶,土地膏腴,但是對於泗上來說卻是雞肋。

本身宋國和泗上的市場已經形成了共同體,宋國的糧食、原材料源源不斷地供應泗上的手工業;泗上的手工業又源源不斷地銷售到宋國;大量的宋國人口逃亡泗上。

曬鹽法的鹽,徹底擠開了魏國的河東鹽在宋國的市場份額;銷售鐵器回收農產品的運營模式,也使得宋國和泗上之間密不可分;更為重要的是之前的制法大會上否定了限制糧食進口的法令,使得宋國許多已經轉型為經營性地主的貴族們對於泗上處於一種不反對求合作的態度。

這種情況下,宋國被墨家明面控制,反倒意義不大。

宋國是四戰之地,要想在宋國維持直接統治,需要付出的成本太大,而且會嚴重影響泗上先南後北的戰略。

包括之前放棄齊西南等決策,都是因為相同的原因。

宋國對於其余諸侯其實也一樣是一個雞肋的存在。

如果不瓜分宋國單獨出兵,只為大義,若在春秋爭霸之時,不是不可以,可現在不再是春秋爭霸之時,要想出兵宋國有墨家的存在各諸侯都只能全力以赴。

但瓜分宋國這件事,墨家又不可能同意,哪怕楚國那邊說的天花爛墜,在墨家看來宋國已經是泗上的盤中餐,這時候想要分去一部分再用你不分我就打你的態度,實際並無效果。

泗上這一次總動員,也是為了反擊這種外交敲詐:打就打,誰怕誰。

除此之外,情報部門送來的情報匯總分析,讓適斷定了一件事:魏韓幹涉宋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主管農業稼穡之事的部首聞言便道:“巨子所言,若魏韓並無幹涉之心,我看總動員便可結束,各自復歸,忙於今年秋收秋種。”

“總動員對於我們農業稼穡事影響極大,遞交上來的報告顯示,如果持續動員下去,今年秋種的數量就要減少大約三分之一,明年春種的數量還要再減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