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亦難(下)

最終皇父鉞翎自己醞釀了一篇聽者落淚、後世必將感嘆的演說,又將利刃交到了提議他死前要死的有意義的人手中,只待自己在一眾諸侯的使者面前演說完畢便立刻動手殺死自己。

至於殺自己的理由,就是自己高貴的身份,不能被低賤者審判,那是一種恥辱。

……

泗上軍中,皇父鉞翎決意投降的消息也迅速傳開。

各國的使者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本以為會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攻城戰,不曾想就這麽平平淡淡的結束了。

回味一番,似乎就看了墨家的士卒挖了七八天的坑,然後看到兩三天的炮轟,然後就結束了……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毫無波瀾,更無曲折,甚至於守城攻城之中都沒有一丁點像是英雄的舉動。

就算是那些先登營,在魏韓使者看來,這也沒什麽:登城之後連個抵抗都沒有,仿佛是哪怕是從地裏抓來的農夫都可以做這樣的事。

仿佛泗上大軍除了挖坑挖的好、銅炮多一些之外,就攻城這件事上實在是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可偏偏就這麽波瀾不驚地贏了,而且贏得平淡的仿佛農夫在田裏隨手拔掉了一株草。

若說沒什麽可以借鑒學習的,這又不對。

若說太多可以借鑒學習的,卻又不知道該學什麽。

各諸侯的使者聽聞皇父鉞翎投降事,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些恍然若夢……碭山城這就被攻下來了?

指揮所中,六指等人正在聽那些跟隨諸侯使節的墨者講述一下這些使者的言辭。

他們問了什麽?

他們看了什麽?

他們在感慨什麽?

他們對於這一次攻城戰有什麽想法?

可問了一些,那些墨者說的最多的,還是那些人覺得泗上會挖坑、銅炮多之類的說辭,再多的也就是楚國的年輕使者問了一些關於宣義部、義師內部組織之類的話,但都沒有問到關鍵處。

軍團的參謀長聞言,拍著自己的額頭苦笑道:“此一戰,不提內政涉及的土改、稅收、軍制種種。”

“便僅論戰場,那也是苦思之後、仔細推敲、繪圖確定、推演數次之後的結果。”

“可讓他們一說,倒仿佛我們也不過只是會挖坑、銅炮多些。我等也幸於在泗上,若不然在別處,單說功勛,我們倒成了下流之術,可有可無,竟無功勛了。”

軍團的墨者代表亦笑道:“然道家有雲: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勤而行之的前提,是需要聞道且道;若存若亡的前提,是似乎明白過來但卻又覺得不甚了解。”

“此時天下,在知兵之事上,可稱之為上士者鮮矣;可稱之為中士的,不多;甚至於可稱之為下士的都少。就算大笑,也總得有個笑的方向,或以為不可行、或以為不可久……”

“巨子想要殺雞儆猴,我看效果只怕寥寥,這些人不知兵啊。若是吳起孫武伍子胥等人今日為使,效果必然更佳。”

六指笑罵道:“他們懂個什麽?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謀者無赫赫之名,諸侯那邊也不是沒有人才,他們會明白這一戰的重要性。”

“他們不知道,我們可以在報上教他們。昔年巨子破滕,還不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大張旗鼓大肆宣揚嗎?”

“這一戰我們做的已經極好,像是那些被不知道怎麽飛來的鐵彈砸中的士兵,這也屬於是無法積累經驗的事。”

“罷罷罷,雖然看起來我們這是在劇院演戲給瞎子看,可這些瞎子還是會復述一遍給那些腦中不瞎的人聽的。”

眾人也只是隨口一說,倒也沒有想太多,馬上要做的事還有不少。

軍團的墨者代表揭過此節,便提起了皇父鉞翎投降之事,說道:“若是傍晚皇父鉞翎決意投降,這倒是要好好安排一下。不若在言語中多問問他,對於這一次攻城戰的看法,當局者或許看的更清楚一些。”

“也好讓各方諸侯明白,他們的那些土城,我們若想攻取,不過數日。若是城邑攔不住我們,我們便可長驅直入,聲東擊西、圍敵之所必救,逼其野戰,使之猶豫不敢戰。”

“巨子的意思,是盡可能能夠俘獲皇父鉞翎。我們還是要布置一下。”

一直默不作聲的隸屬於督檢部的一名墨者輕咳一聲道:“確實需要布置一下……”

話中多有深意。

……

待傍晚,金烏未墜,彩霞滿天時,城中的槍聲已然停歇,泗上這邊也很守信用的地停住了炮擊。

這時候已然是優勢巨大,幾門炮已經運送到了凸角堡上,並且完成了加固。

工兵們挖掘堆積的羊坽土山,也已經快要完成,居高臨下或者至少是平行的態勢,城中的抵抗已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