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表態

彭城。

楚王的使者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

自從那日他們的館舍被人盯住之後,他就聽到了不少的消息。

彭城內有報,他既然作為出使泗上的使者,自然認得泗上的文字。

宋國的事已經成為了這幾天的頭條,楚王的使者急需知道泗上到底想要幹什麽。

是找借口占據宋國?還是真的就是皇父一族準備先發制人結果反倒被墨家這邊搶了先?

最重要的還是宋國的事已經出了,泗上準備怎麽辦?

在來之前,楚王給他的談判的綱領已經說得很清楚。

什麽共和封建,什麽民為神主還是君權天授,那不重要的。

只要墨家願意將宋國一分為三或者一分為四,那麽皇父一族乃至於宋公就有害天下之罪,楚國願意出兵也願意和泗上、魏國、韓國一同瓜分了宋國。

這是大略,但在一些細節上肯定是要爭論的。

楚王打的如意算盤是讓泗上夾在魏楚之間,使得魏國和泗上除了在飛地廩丘之外,直接對峙。

魏韓不分家,到時候由魏韓占據宋國北部;楚國占據宋國西南;泗上占據宋國中部。

這就牽扯到一些城邑的歸屬權,屬於泗上還是屬於魏楚韓,這都會影響到日後的局面。

楚王不想打,這是真心不想打,因為他明白泗上這團火已經無法熄滅,想要依靠一戰擊潰泗上,除非各國團結一致,照著十年乃至二十年的長久盟約,源源不斷每年往泗上填進去十萬人和數不盡的糧草,才有可能將泗上連根拔起,人換種、民換心。

否則的話,一兩場勝利毫無意義。

既是這樣,楚王覺得打鐵還需自身硬,天下大亂的大爭之世已經不可避免,這時候不要去做出頭鳥,先安撫內部矛盾、解決內部集權和變革,再去考慮爭霸天下。

打起來,貴族必然要權,之前的變革成果就會付諸東流。

楚王的使者作為楚王的心腹,那也是站在變法一派這邊的,也就是站在太子臧這邊,因為本身他也不是大貴族出身,也不是那幾大族的大宗,雖然也是景氏,但卻是旁支。

按照楚王的謀劃,用綏靖政策對付泗上,那就是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而且還會越燒越旺。

但是,抱薪救火,最開始的時候木頭若是濕潤一些,確實可以壓住火頭,只需要在火燃燒的更旺之前,自己準備好足夠的水就行。

最起碼,這火能燒的地方多了,自己準備足夠的水,魏國要是被燒了,自己便可以選擇是救火、還是去魏國搶水。

楚王的使者其實對於墨家這一次行動也是充滿了詫異。

不久之前,墨家的人剛去楚國,細談了一下墨家和楚國的貿易、泗上的人進出楚國繪制山川地理的九州圖之類的內容,完全看不出要打的意思。

尤其是如果墨家真的要打,肯定會早有準備,譬如一些經濟管制、譬如早點下令削減種植畝數、譬如早點征召等等。

可以說在幾日之前,泗上真的是一點要打的意思都沒有,風平浪靜,這是騙不了人的。

楚王的使者心中也更加相信這是一場意外事件,或者說真的就是皇父一族準備動手,結果墨家截獲了消息直接支持了戴氏起兵。

至於皇父鉞翎是不是先動的手、皇父一族是對還是錯,那不重要,只有各國的需要。

需要他對,那他就是對的;需要他錯,那他就是錯的。

泗上有泗上的義、各國有各國的利、天下有天下的禮,根本連對錯的標準都不同,又怎麽可能評判對錯?

現在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墨家要幹什麽?準備幹什麽?

在來之前,熊疑跟使者說過他的擔憂。

楚國不想打,墨家也不想打,但打不打未必就是雙方能夠控制的。

如果真的發生了大戰,如果墨家因為種種緣故吞並了宋國,楚王就算不想打也得打。

本身楚國變革,諸多人就反對說這是“陰謀逆德,好用兵器,逆行天命,變祖宗制度”。

貴族對於變法巨大的反對聲,楚王其實根本無法壓制,若不然楚國的變法也不會這麽慢。

幾十號有兵權的世襲封君,想要動他們,哪有那麽容易?

如果墨家真的出兵宋國,楚王就算不想打,楚國的貴族也肯定要借機生事。

到時候一個“不顧天下制度、尊卑無序天下將亂”的大義扣在楚王頭上,幾十號封君名正言順地希望出兵,楚王又能怎麽辦?

那時候便很可能壓不住。

也就是幸於十余年前王子定分裂之事,使得陳蔡等地的舊貴族勢力被一掃而空,楚王鞏固的在陳蔡地區的權力,和宋國接壤的地方基本上不會出現封君輕啟邊釁、私自開戰的場面。

要不然封君距離楚都極遠,本身也有一定的臨機處置的權力,包括開戰等權力,一旦主動介入宋國亂局,楚王也只能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