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騎牛而去(第3/4頁)

“每個人都還是人,每個人甚至都以為自己還是自己的意識,但實際上他們已經成為了修格斯的一部分,我記得這個故事裏,適說,這叫異化。”

這是個在泗上流傳的故事,適很久前寫故事、改變文法、傳播文法的時候寫的……

主要目的不是為了講這個可怕的故事,而是說大洋極東之地有一處國度,遍地黃金,以人為殉,從而編造了這麽一個邪魔故事。

重點是極東之地大洋上的黃金,次重點是文法修辭、本身就是個說著玩的故事。

這時候人的想象力和後世並無差別,只是因為文法、修辭、詞匯量的緣故,很多故事裏的怪獸要麽就是人面獸身、要麽就是如嬰兒哭聲,很難形容。

比起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山海異獸,這種能夠影響人的心思、從而讓人以為自己被控制所做的一起都是自己的自發意識的異獸更為可怖。

即便很多人聽過這樣的故事,被這中年人一提,依舊是心有余悸。

也有儒生搖頭道:“子不語,力亂怪神。”

那非墨非儒的中年人笑道:“這只是個志怪故事,志怪故事,不過是借志怪而諷天下。”

“我剛才聽聞告子談人的本性,忽然想到了這個故事。”

“形而上者為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禮為器?還是道?這是不能夠不分辨的。”

“禮創造之初,也不過只是個工具,為了更夠讓天下安定的工具。”

“可這個工具用的久了,就像是那個志怪故事裏的修格斯一樣,有了自我的意識。”

“許多男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異化為禮法的一部分。”

“嫂子落水,男子心想我要不要去救?男女遞物不得觸手,卻忘記了禮法本身只是為了當時天下安定的工具。天下是什麽,難道不是天下萬萬千千的人?原本用作工具的禮法是為了使得更多的人得利,如今禮法自己卻從工具變為了如同修格斯、猰貐一樣的異獸,使人為了禮而禮。”

“父母死亡,心中悲傷莫名,舍棄家業,服孝三年,卻不知道禮法只是工具,孝重要的是心。”

“鐵器已經出現,卻依舊嚴守禮法,認為不耕公田就是大錯,卻不去想耕公田和私畝納稅又有什麽分別?”

“許多人忘記了禮法只是工具,卻把禮法本身的形式當成了最終的目的,可工具只是為了讓人方便的。”

“孔仲尼創立儒學,那是為了借用這個工具,來讓天下安定。”

“他亦是大賢之士,豈不知道、器之別?”

“他的許多徒子徒孫,卻把禮法這個工具當成了最終的目的,殊不知他們已經不再是人,而是被異化為禮法的一部分。有人站出來說禮法只是工具的時候,他們便勃然大怒,斥之叛儒。”

“當禮法不再是工具,而成為目的的時候,整個天下都將被禮法這個修格斯異獸所吞噬,每個人都成為被它控制的一部分,他們不再是人,不再有率真之性,他們的行為都是禮法本身的控制。”

“為了禮法而禮法,卻不知道禮法本身是工具,而工具只是為了人的。”

告子聞言,心中知道不該和這人爭辯,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學派的。

眾人沉頭思索的時候,中年人又道:“知守之余,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既說禮法為器,便如木匠活。一根大木,需要先用鋸子去修整,然後才能用上刨刀。如果一根已經修飾了許多的木料,卻依舊還用鋸子斧子卻不用刨刀,並認為曾經用鋸子斧子是正確的,所以修飾之後用斧子也還是正確的,那就是不智了。”

“樸散則為器,大制不割,天下萬物都是普遍聯系的,皆自道出,能夠找出其中道理的人,大約可以稱之為聖人了,天下也是可以安定了。”

說完這句,不只是告子,在場的各個學派的徒眾都已經知道這人必是道家學派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分支的。

這句話很玄妙,有著諸多不同的解釋。

但當此時此刻,這個解釋只剩下一種。

樸為道、其余為術,聖人知曉了道,所以用道所化的各種器來治理天下。

告子聞言,覺得應該迎合一下,聽起來好像這中年人是在替泗上墨家說話。

至少,這老者認為禮法已經從用來治理天下的“器”,化為了志怪故事中的修格斯或者說猰貐那樣的異獸,許多人已經是“為了禮法為禮法”,化為了志怪故事中被異化的、受到猰貐控制的、卻茫然不知以為一切都是自己主動意識的人。

然而,正當告子準備附和的時候,老者又面向告子,雲淡風輕笑吟吟地說道:“既說,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