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構陷“孫黃宋”袁實為主使

在宋案各環節當中,袁世凱不僅主導了收撫共進會和解散歡迎國會團兩個環節,而且對洪、應收買報館、議員操弄憲法起草,暗中予以支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袁對洪、應以陰謀手段構陷“孫黃宋”也予以支持,實為幕後主使。

如前所述,應夔丞在2月2日給國務院“冬電”中提出構陷“孫黃宋”計劃後,根據2月4日洪述祖給應夔丞回信中所描述,譯電秘書程經世首先將該計劃交到總理趙秉鈞手中,趙隨即交給洪述祖,洪面呈袁世凱,袁閱後“頗有喜色”,說應夔丞“頗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進行”,並要洪述祖請應夔丞“將‘宋騙案’情節及照出之提票式寄來以為征信”。[1]對於此函,徐血兒有如下解讀:

按二月四日洪致應函謂“‘冬電’到趙處,即交兄手,面呈總統,閱後頗有喜色,說弟頗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進行”雲雲,此函實袁、趙主使詭謀之鐵證。“冬電”即二月二日應寄國務院程經世之一電,此電乃應密陳傾陷國民黨人之計畫者。趙得此電,若當面將此電交袁相商,面子上未免覺得難看,故以此電交洪述祖,令洪述祖面呈總統,袁見應傾陷孫、黃、宋,深合己意,故為之色喜,並對洪述祖言應“頗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進行”等語,是袁令洪催促應進行傾陷之謀也。[2]

此段解讀中,關於袁世凱之部分甚為準確,但關於趙秉鈞之態度,尚可進一步分析。趙在自辯“勘電”中斷然否認他曾看到過“冬電”,他說:

查原函所稱“冬電”,是否明電,抑系“應密”,洪述祖均未譯呈,不知原電所指何事。其“面呈總統”一節,尤為虛構。查各部員司謁見總統,向由該部長官帶領,總統府門禁森嚴,一切來賓均先由傳宣處登記。本總理既無帶領洪述祖謁見總統之事,而查閱總統府門簿,亦無洪述祖之名。其為不根之談,顯而易見。[3]

趙秉鈞此說若能成立,則洪述祖2月4日函中所謂“‘冬電’到趙處,即交兄手,面呈總統,閱後色頗喜”雲雲,就純屬杜撰,袁世凱主使構陷國民黨領袖一事也就子虛烏有,趙秉鈞當然也就與此事毫無幹系。然而,諸多證據表明,趙秉鈞的解釋不能成立,他試圖為自己並幫助袁世凱撇清構陷“孫黃宋”陰謀的努力並不成功。

首先,趙秉鈞說“原函所稱‘冬電’,是否明電,抑系‘應密’,洪述祖均未譯呈,不知原電所指何事”。此句若是用以辯解2月22日以後洪、應往來電報洪述祖均未譯呈趙秉鈞,則甚為有力,因洪述祖在2月22日致應夔丞函中有“以後勿通電國務院(除巡緝長之公事不計),因智老已將應密電本交來,恐程君不機密,純全歸兄一手經理”等語。[4]但“冬電”系應夔丞2月2日發出,此時“應密”電本由國務院秘書程經世掌握,並未歸內務部秘書洪述祖“一手經理”,談何“洪述祖均未譯呈”?事實上,該電收電人明確寫明是“國務院程經世君轉趙鑒”,洪謂“冬電到趙處,即交兄手”,說明程經世將“冬電”交給了趙,而後趙才又交給洪。洪在2月4日致應函中又有“望弟以後用‘川密’與兄,不必再用‘應密’,緣(經)程君之手,即多一人也,且智老處手續不甚機密”,[5]也說明此前“應密”電報包括“冬電”在內均已寄到程處,由程譯呈趙秉鈞。

其次,趙秉鈞所說“各部員司謁見總統,向由該部長官帶領”,確為事實。據《謁見總統之暫行禮則》第二條規定:“內外官吏及地方長官之代表,因公謁見者,由國務總理或該管總長請示,定期偕同進見”。第七條又規定:“凡進見者,除國務員及由國務員偕見外,均由秘書廳員接待,偕同進見”。[6]趙秉鈞由此推出了“本總理既無帶領洪述祖謁見總統之事,而查閱總統府門簿,亦無洪述祖之名,其為不根之談,顯而易見”的結論。此說若成立,則意味著並不存在洪述祖將“冬電”面呈總統之事,袁世凱主使構陷“孫黃宋”也就不是事實。然而,仔細分析《謁見總統之暫行禮則》的規定,其所指僅限於“因公謁見”,以陰謀手段構陷“孫黃宋”顯然不屬於公事,因此,趙秉鈞的解釋並不具有說服力。

再次,關於洪述祖有無“面呈總統”一節,查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所藏趙秉鈞“勘電”底稿,“本總理既無帶領洪述祖謁見總統之事”一句中,“既無”一詞底稿為“向無”,“而查閱總統府門簿,亦無洪述祖之名”一句,底稿為“而查閱總統府門簿,自正月杪以至二月初,亦無洪述祖之名”。[7]這當然會讓人理解為,2月初至4月28日發出“勘電”前,總統府門簿是有洪述祖名字的,這樣一來,就與“向無”二字發生矛盾。因此,“勘電”正式發出時,刪除了“自正月杪以至二月初”九字,並將“向無”二字改為“既無”。這一改動反而暴露了“勘電”試圖掩蓋洪述祖1月底2月初曾見過袁世凱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