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多事之秋(第2/2頁)

“老先生請講。”

“此次登州鎮迫近遼中,陳新那塘報上,斬首真夷和烏真超哈數又上兩千數,皇上午前派人去了禮部傳上諭,要讓登州總兵陳新來京獻捷,聽說還要給陳總兵爵位。”

梁廷棟吃驚的擡眼看著溫體仁,溫體仁皺眉嘆道:“登州軍力強橫,皇上此舉不知是試探還是……還是操切了些。”

梁廷棟知道溫體仁擔心的事情,前面已經有一個祖大壽數招不至,變成了公然的軍閥,現在又用這一招對付陳新,實際上對朝廷毫無益處,若是陳新不來,朝廷也調不出兵去打他,反而多出第二個明面上的軍閥,若是陳新來了,登州還有數萬大軍放著,朝廷同樣投鼠忌器。

別人不知道登州的體制,梁廷棟卻有些了解,他的店鋪也參與了去年的糧食炒作,光是四海商社的組織力就讓他暗自震驚,陳新在登州經營近十年,早已自成體系,其威望如日中天,他背後的數萬登州兵和上百萬的屯戶絕不是朝廷能吞並的。

以陳新的做派,也絕無不作準備就進京師的道理。梁廷棟稍稍回憶了一下,運河沿線的兵馬都在防著河南方向的流寇,山東本來就兵少,若是登州派出上萬人部署在青州府邊界上,能在十天內截斷運河,加上文登水營控制海路,屆時一粒米都不要想運入京師,朝廷招來陳新進京是自己拿了一個燙手山芋。

梁廷棟偷偷看了一眼溫體仁的臉色,其實溫體仁是故意泄露消息給自己,今日上諭才到了禮部,正式的聖旨還需要幾日,陳新便多出幾日分析利弊的時間,可見溫體仁實際也頗為矛盾。他與陳新牽連甚深,舉朝皆知陳新是溫黨,依靠登州為外援,溫體仁的位置可以十分穩固。

但溫體仁現在知道了皇上現在的態度,他的地位和權力都依托於皇權,才不得不把自己變成孤黨幫助皇帝壓制東林,這是現實的利益,而登州鎮還展現出了超過朝廷的實力,在未來的前景也十分看好,所以溫體仁此時在中間是比較為難的。

梁廷棟試探道:“老先生能否在閣議時勸說皇上,此事在下官看來並無益處。”

“怎麽勸呢,老夫能說登州鎮強兵數萬虎視運河?抑或是說陳新會帶上萬兵馬前來?”溫體仁放下撫胡須的手,“皇上是個最要臉面的人,一旦說出來,會認為老夫在挾邊將威脅朝廷,反倒非得如此不可。還是不說的妙,此事結局難料,本兵要有所籌劃,皇上若是問起,你得明白如何回話。”

梁廷棟躬身表示清楚,溫體仁嘆氣道:“多事之秋,世事維艱。現在老夫也有些看不明白那位陳總兵,本兵以為,陳新能來京師麽?”

梁廷棟想想後堅定的搖搖頭,“他不會來,陳新行事一向謹慎,下官如今想來,當年陳新在兵部大罵崔呈秀,看似兇險非常,實則其時局勢微妙,陳新是看準了時機,比那些禦史還先一步搶了名聲。此人打仗喜親臨戰陣,但據下官所知,他每次出行皆護衛重重。老先生說了,這是多事之秋,他不會來京師的。”

梁廷棟說完就低眉順眼,他方才思索後,確實也認為陳新不會來京師,此人既膽大又謹慎,作為登州的組織核心,他不會輕入險地,朝廷或許不敢明面上對付他,但一旦人到了京師,就會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對付,比如封個虛銜扣留、路途中截殺後嫁禍匪賊之類。

皇上或許是想扣押陳新在京師,然後接受登州鎮的龐大軍力和財富,這招對付普通的總兵可以,但對祖大壽和陳新這樣的集團勢力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登州的軍力是陳新最重要的籌碼,也有自成體系的民政,他比祖大壽更強的,是有一個龐大的商社,這是個隱形的巨大勢力,與各地官場商場盤根錯節,僅僅對付這個商社已是不易,兩人都是在去年的糧價哄擡中重新評估了陳新的力量。力量就是外交,溫體仁此時借梁廷棟傳信,也未嘗不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溫體仁踱了幾步走到窗前,出神的看著前面的窗紙,口中喃喃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