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十四橋風月(第3/4頁)

蓮荷停下腳步,沉默片刻,她碰到的客人無數,只有劉民有一個人從她的角度為她想過,心中感動,突然有種想對他傾述的沖動,幽幽的回道:“小女就是揚州人,家中本有三兄妹,後來又有了一個弟弟,家裏窮,爹媽說小弟來了,沒有我的吃的,說給我找了個有飯吃的人家,八歲時我就被賣到了這裏,在假母家日日便是做活,到十三四歲,假母就讓我接客,到如今也是,只是不知最後又如何,還哪敢奢想那平常日子。”

蓮荷說到後來,已帶上嗚咽。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是才認識,卻讓她有一種親切感,她第一次感到她不是一件貨物。

劉民有聽著她的講述,突覺悲涼,心中欲念全消,他平日聽宋聞賢等人所說,這個時代的青樓女子,幾乎都是幼年就被賣入勾欄,全然不同於後世的妓女,她們沒有任何權力和自由,所有收入都屬於鴇母,鴇母只供給她們吃穿,只有一些名妓可以保留客人所給小費,即便是名妓,湊足贖身錢回歸自由後,還是要依附男性,如杜十娘這般名妓也是如此,普通妓女年老色衰後,更要被再次轉賣。過百姓的平常日子,已是她們最簡單而又無法實現的夢。

這世上如蓮荷這樣的境遇又何止千萬,比起陜西河南易子而食,似乎還不算悲慘,但劉民有心中便如堵住了什麽,說不出來,兩人便又慢慢前行,一路無話。

轉眼到了蓮荷所在的胡同,那胡同口前掛著兩個大燈籠,還有十多步遠,就有人喊“荷姐兒有客了。”

裏面一聲門響,一龜公舉著火把出來,帶著獻媚的笑,對著劉民有低頭哈腰的道:“姐夫裏邊請。”

劉民有站著沒動,龜公奇怪的看著他,其他客人到這裏,都是急色鬼般忙著進屋,這人卻好。

劉民有轉過身,摸出一個約五兩的銀錠,放到蓮荷手上,對蓮荷道“我忽然記起明日還有要事,今日便不去了,你……”

他本想說一些祝福,卻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話來,伸手在蓮荷肩上拍拍。便要回頭。

蓮荷急忙拉住劉民有一只手道“是否小女剛才的話擾了公子雅興?若公子不喜蓮荷,院中還有一二姐妹,蓮荷豈可平白受公子恩惠。”焦急之間,眼中又流下淚水,她希望這個人能留下來。

劉民有搖搖頭,此時他心中全無欲念,眼前女子的遭遇,讓他覺得如同一個可憐的小妹妹,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和她過夜,他用手幫蓮荷搽掉臉上兩顆淚珠,說道“我明日真有要事,若以後得空……還會來看你。”說著輕輕推掉蓮荷的手,掉頭往客棧回去。

那龜公等劉民有一走,笑臉立馬一收,上來一把抓過銀兩,對蓮荷道“既碰著個傻子,白給你銀子了,還留他作甚。今日已晚,又有了銀子,便當你接過客,若又象昨日般無客,便要將你一頓好打,明日飯也沒有。”說完轉身進了院子。

蓮荷仿若沒有聽到一樣,只是呆呆看著劉民有的背影沒入黑暗,路上有打燈籠者經過時,又投射出劉民有的身影,明亮之間,臉上又滑下幾滴淚珠。

劉民有一路不敢回頭,快步行走,身旁不時有男女相向經過,包括剛才談笑的三人,一人帶著一個女子。

他走到客棧附近才停下腳步,街上紗燈全滅,前方一個茶鋪中透出一點燭光,他心中煩悶,暫時不想回客棧,就在茶鋪門外視線不及處站著,那茶鋪中蠟燭也只剩下最後一點,三四十個還沒等到客人的女子都集中到這裏。

這些女子正拼湊銅板,湊齊之後,跟茶博士又買來一截蠟燭,點燃後眾人又坐下,等著看是否還有晚到的客人,若這節蠟燭點完還沒有客人,她們便只有回去。

“閑著無事,瓶兒姐你又給我們唱個曲如何?”一個年輕些的女子笑道“瓶兒姐以前可是秦淮花船出來的,唱得一口好曲。好多富家子都喜歡得緊。還爭得打起來。”

旁邊女子紛紛起哄,那瓶兒姐年紀已不輕,透過臉上的滄桑,還可以看到昔日的美人風采。她幽幽回道:“那又有何用,年少時貪你美貌罷了,如今還不是這副模樣。”

開頭那女子又說:“今日都這般晚了,我們都無客,想來回去也不免一頓打,聽瓶兒姐唱個曲,也不枉了不是。”

那瓶兒嘆口氣,只好笑道“那我唱了你們可也要唱。”眾女答應後,瓶兒姐清清嗓子唱起來。

要分離,除非天做了地;

要分離,除非東做了西;

要分離,除非官做了吏。

你要分時分不得我,我要離時離不得你;

就死在黃泉也,做不得分離鬼。

歌聲悠悠,透著淡淡憂傷,到後來如怨如訴,一曲唱完之時,瓶兒姐的尾音在寧靜的夜色中纏綿婉轉,門外的劉民有一陣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