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八十八章 不堪一擊

周普勒馬立在下塘溝北岸,下塘溝從小竹山西北尖流下來,橫亙其前,此地是下塘溝的上遊,水面寬約十余丈,灘地上溪石縱橫,水草叢生,田地及草甸子往兩邊展開,往南有村落,十數屋舍橫斜,但不見人蹤。

戰事陡生,不管過來的是官是匪,民眾都遠而避走,哪個敢在森嚴陰冷的兵鋒露面?偶有膽大的村漢,露出頭來觀看,也可能會當作敵方的斥候給捕殺。亂世人命微賤,淮東軍即使有嚴令禁制擾民、掠民,但事有從權,從權之下,冤死的人命也沒處訴冤去。

這裏的溪水早就由先遣哨騎探過,淺處沒不過馬身,不用搭橋造船,即能涉水而渡。南岸有陳刀子、趙豹率部掩護前翼,雖有敵軍步騎混編驅來,但戰志不堅,不敢直接沖擊淮東軍在南岸的分散騎陣,而是在更南側的坡崗周圍滯留。

這邊三千余騎,或下馬牽行,或跨馬趟水,分作數隊,快速渡過下塘溝。到南岸後,披甲輕騎往兩翼馳走,往陳刀子、趙豹率部所在的草坂坡處聚集,兩隊各六七百騎的騎陣,展開與鋒銳的尖錐,騎士勒住馬,馬鼻子裏噴出熱氣,馬蹄子踩著腳,草皮踐踏,露出黑色的泥土來。

而在兩大隊輕騎之間,有千余甲卒下馬來,解開馬背上綁捆的漆布包,取出裏面所包的步弓、蹶張弩等強弓勁弩取出,隨行馬匹又有馱負大量的大盾、陌刀。

在馬匹給輜兵牽走避到陣後,袁州在遠處山頭觀望這邊的斥候發現這千余甲卒在歸整陣形後,往南面緩緩逼來,儼然是淮東精銳步甲陣列,只是騎馬趕來參戰而已。

末山與蒙山之間,丘山、林壑、溪流縱橫,形成錯蹤蹤復雜的地勢,並不利大股騎兵集團直接沖擊步卒防陣。騎兵最大的優勢在於機動性,在於快速機動地進入預定戰場,在於選擇戰場的主動權,而不是在任何地形下騎在馬上作戰更有優勢。

在面對敵兵依坡谷,陡河的險峻地形嚴密結陣,又有配合大量遠射程的強弓勁弩防守,騎兵下馬而戰,以刀盾、重甲、大刀、長槍、步弓,組織嚴密的步甲陣列,沖擊敵兵防線,則更有優勢。

周普在數十扈騎的簇擁下,渡過下塘溝,兩營步甲剛剛在南岸的斜坡列陣完畢,陣後還有三百余騎兵,在輜兵的輔助下,給戰馬披上沉重的甲掛。戰馬在空曠的谷地長嘶不已,似乎已經嗅到血戰後的血腥氣味。

趙豹打馬過來,到周普前下馬來,拿出一幅地圖,鋪在馬背上,指著地圖給周普介紹當前的敵軍分布:“前面截道者,為黃秉蒿衛營張雄山部,約有四千三百余兵馬。他們給我們牽制了一夜,又多散在小竹山西麓,在我們正面展開縱深約有二十裏。雖說都是忠於黃秉蒿的袁州精兵,但也疲憊不堪。稍南側有四千步卒離開袁河北岸,分兩批過來攔截。陳子壽所率袁州軍主力,除前部三千余步卒倉促趕往新渝城外,後部約一萬兵馬在我們的西南方向,在赤土崗西南麓收縮結陣,另外還有約六千兵馬,離新渝稍遠一些,正與火速前來與陳子壽在赤土崗的兵馬匯合……”

周普擡頭看了看天,日頭偏斜,少說還有兩個時辰才會天黑,將諸將召來,指著地圖說道:“在天黑之前,一定要打到袁河北岸,叫赤土崗的敵軍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雖說淮東兵馬進入新渝的兵馬也只有四千多人,用兩天時間兼程從豫章趕了三百裏地而來,但毫不顯疲態。

在上饒戰事之後,淮東在江西的兵馬差不多都有超過三個月的休整期,補充新卒,受傷的老卒也返回營伍,這次還是休整後第一次上戰場。兩天跨馬強行三百裏,對這支精銳實在談不上有太大的難度。要不是考慮需要一趕到新渝就要立即投入戰鬥,周普他們趕來的速度能更快一些。

四千兵馬,輕騎,甲騎及馬步兵混編,渡過下塘溝,也是稍整飭陣形,在小竹山西麓散開的敵兵向中心聚攏之前,即展開淩厲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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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淮東軍為天下第一強軍,但在昨夜之前,張雄山是缺乏直觀感受的,只曉得西線的奢家精銳,給淮東軍打得落花流水,數年來難爭一勝。

說起奢家精銳,當初張雄山隨黃秉蒿守江州,也是守得不錯,也將奢家精銳禦在江州城外,要不是永興帝棄江寧而走,叫人灰心失望喪失鬥志,張雄山也不怕奢飛熊真能硬將江州啃下來。

張雄山為陳子壽之後江州第一勇將,自有他的傲慢跟自信,何況他麾下所率兵馬為黃秉蒿的衛營,雖說人數不多,但戰訓、兵甲以及將卒武勇,他都認為有資格列入天下強兵之列。在袁州諸人都在擔心淮東有可能沿袁河西進強行袁州之時,張雄山則不以為意,心裏甚至巴不得跟淮東精銳一較高下,好叫他有戰場立功,揚名天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