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配刃

臘月的江寧城尤其的寒冷,裸露的泥土跟墻面冷得發白,風吹草折,枯黃的殘葉在巷子的角落裏打著旋……

林縛走到萬壽宮前,扶了扶腰間所系的佩刀,擡頭望向檐下深綠色嵌金絲的宮額,才踏雲階而上。太後梁氏在燕京所居便是萬壽宮,江寧這邊一切都依燕京之制,自然也有萬壽宮,只是規制要小得多。

江寧皇城,都沒有辦法跟燕京比,帝室元氏在江寧的風光自然也無法跟在燕京時相比。

黃錦年、沈戎、劉直、元錦秋、張玉伯、趙舒翰等人早就在宮門前等候召見,林縛拾級而上,走到宮檐下,看到滿朝文武官員、宗室勛貴,殿前才站著這些屈指可數的幾人,心想元氏不亡,誰亡?

林縛心裏胡思亂想著,看到眾人,臉上卻帶著笑容,說道:“各位大人來得不晚啊!”

沈戎瞥眼看著林縛腰間的佩刀,怎麽看怎麽礙眼,心裏懊惱,怎麽跟太後出這樣的餿主意?

林縛率軍收復帝都,功業之偉,立朝以來所未見,這封賞自然不會薄。沈戎這邊怕一切都落入淮東的操持之中,故而建議太後以永興帝未歸為由而暫時擱置對林縛及淮東諸人封賞的討論,至少也要等到隨永興帝西逃的官員都回到江寧後,才有可能稍稍限制淮東一二。但是林縛拖著不進宮相見,皇城一切又都還在淮東軍的控制之中,太後也無法一點表示都沒有,故而在召見之前,特擬懿旨許林縛“攜刀登殿,參而不拜”,以示尊崇。

林縛過來,宋佳很快就從宮殿裏走出來相迎,斂身說道:“奉禦宋氏見過彭城郡公及諸位大人,太後請各位大人進殿議事,海陵王已在殿中等候多時了……”

奉禦是殿內省的官銜,一般由宦臣擔任,女史只能出任尚宮、司記等宮官差遣。

不過,只要有需要,什麽官銜都可能現捏出來。苗碩到崇州伺候梁氏,官銜就是萬壽宮奉禦。如今淮東要掌握萬壽宮,萬壽宮奉禦一職,自然就要分出左右之別來,苗碩占著左奉禦的職,宋佳就擔任右奉禦。

當世女人罕有拋頭露面的,閨名也多秘不示人。即使當年在江寧城裏,宋佳也只是跟達官權人的女眷走動頗多。即使宋佳當年給張玉伯、趙舒翰等人留下驚鴻一瞥,這些年過去,也叫故人難以識得她是原江寧進奏使的舊人。即使關注奢家內宅秘聞的人,也只曉得風華絕代的姑嫂二人早就“葬身”大海之中。即使有人看著眼熟,又怎麽能猜出背後故事詭異到極點的曲折?

宋佳的身世之秘,已經淹沒在往事雲煙裏,淮東這邊,便是黃錦年也只曉得她是林縛身邊的寵姬。

林縛笑了笑,手按著腰間的配刀上,向沈戎等人作勢說了一個“請”,沒等沈戎他們客氣,便先拾級而上。

沈戎心裏郁悶歸郁悶,也無話可說。要不是太後見召,他連跟林縛、黃錦年、劉直等人同時登堂入室的資格都沒有。

參拜過,林縛得梁太後賜座,看著元嫣也穿朝服侍立在梁太後身後,微微一笑,朝梁太後說道:“臣林縛到江寧後,就有感風寒,身子不適,見不得風,故而未能及時進宮參見太後,還請太後莫要怪罪……”

“林卿也是一心為朝廷,心裏莫要再想此事。”梁太後無關痛癢地回道:“既然林卿身體已經無恙,朝堂之事還要林卿與諸卿多勞累操持……”

“為民請命,效忠於朝廷,乃臣之本分,不敢辭。”林縛說道。

“皇上去了廬州巡狩,一時半會也不能趕回來,哀家也年老體衰,給諸卿拉出來主持國體,實在勉強。如今宗室在江寧城裏,也就海陵王、永昌侯兩人,這以後要有什麽事情,海陵王、永昌侯都來替哀家做個參謀,林卿以為如何?”梁太後征詢的問林縛。

越朝立國以來,防範宗室幹政甚嚴,但是“家國天下”,天下將亡,皇上都逃離帝都,宗室子弟這時候站出來參與國政,以為權宜之策,又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要不給海陵王正式的監國名份,許他參政,還能對廬州加大壓力。

梁太後在江寧能用,能信任的人,屈指可數,元錦秋既是宗室之後,又是梁太後的親妹之子,元歸政、元錦生又是梁氏殘余勢力的重要支柱——雖說元錦秋生性不羈,但梁太後不用元錦秋,還能用誰?

相反,沐國公與永昌侯同為勛貴,但想來梁太後也從沈戎那裏知道老國公爺跟淮東的親密關系,也就給踢到一邊去了。

林縛看過老國公爺給他的遺函,老國公爺並無意叫曾府子弟卷入旋渦之中,便是從此泯然眾人,對曾府子弟也是一個福分。

另一方面,也許元歸政此時已經在趕來江寧的路上了。梁太後以後要想脫離江寧的掌握,梁成沖、梁成翼以及元歸政等人所統領的梁氏殘余勢力,才是她手裏真正能用的棋子,偏偏淮東還不能容忍南陽那邊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