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四十一章 請君先渡淮

宋佳為永泰伯宋浮之女,晉安侯奢文莊次子奢飛虎的正妻,不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當然不能無故失蹤。

如今奢、宋在東閩再舉叛旗,兵勢席卷兩浙,要是傳言出去說連一女眷都給人搶去,豈不成了笑柄?將有可能會打擊到奢、宋兩家子弟的士氣。晉安那邊早就宣稱宋佳在離開江寧歸鄉探母之際,因哀傷過度,生病而逝,甚至又從宋家旁支適齡女子裏選了一人給奢飛虎續為妻室,將這樁事給掩了過去。

宋佳雖為女眷,但江寧認識她的人不少,張玉伯就見過她。

在綠柳園乍看到宋佳,張玉伯還真是吃了一驚,但看到林縛與宋佳臉上都無異色,宋佳還頗為恭順地站起來讓座,遞水端茶,又站在林縛身側伺候,便想林縛這個新納的寵姬與宋佳面貌絕像罷了。

當然了,林縛絕口不認,誰也奈何他不了。

張玉伯心裏見疑,但心思不在這上面,劉庭州都要慷慨赴死去,他也漸漸失去耐心,說道:“園子外跪著那麽多人,都是請你出兵。我知道這背後有人在搗鬼,但是已經有人曬暈過去,你當真希望曬死幾個人?”

“他們也是拿我當軟杮子欺。”林縛不動聲色地說道,眼睛落在他與宋佳未下完的殘局上,撥拉著棋子,有意與張玉伯再下一盤,“出不出兵,不能意氣用事,我自有思量。劉庭州且不去說他,但園子外這些人拿這種手段逼我出兵,實則用心險惡……”

張玉伯哪有心情下棋?林縛將棋子撥開,清出棋盤來,他也不往棋盒裏伸手拿棋子,說道:“也不能真讓劉庭州、鄧渭渡淮送死去啊!”

“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林縛攤手苦笑,說道:“我這個靖寇制置使,只是臨時的差遣,劉庭州鐵了心要募民勇組渡淮軍去援徐州,我也扯不住他的後腳……他倒是慷慨,將二十萬兩庫銀都搬了出來,大概接下來,他就要借口府庫缺銀,削弱對江東左軍的補給了。”

張玉伯不知細情,援不援徐州,不要說江寧了,淮安這邊一直也有很大的爭議。他本人也在援不援徐州之間徘徊不定,援有援的兇險,不援有不援的害處。張玉伯不幹涉林縛的軍事部署,但是他絕不希望林縛坐看劉庭州渡淮送死去。

“劉庭州慷慨募義士渡淮,與你當年率孤軍進燕南何其似也。”張玉伯說道:“你今日若對劉庭州袖手旁觀,與當年棄濟南於不顧的嶽冷秋何所異也?”

“那請玉伯教我,我該怎麽做?”林縛問道。

“劉庭州初時也是以守淮為主,不贊同孤注一擲,一是淮安防禦形勢令人擔憂,二是他對江東左軍還不足夠了解。不過你來淮安後,不僅在沭口築成堅固城寨,山陽、淮安、亭湖等城池也得到修繕加強,編鄉兵為淮安府軍,調撥軍資器械,汰弱留強,選將整訓,府署也能調動之。時也勢也,守淮形勢大為改觀,也不怪劉庭州轉變態度。”張玉伯說道:“既然你認為還不具備去援徐州的條件,但也要做出渡淮北上的勢態來,阻止劉庭州渡淮去送死……”

“好,好,親衛營在這裏還有十營新卒,備訓也將足月,明日便調到北岸去……”林縛說道:“看著劉庭州去送死,對我也確實沒有什麽好處。”

林縛也不跟張玉伯明說劉庭州的態度改變,實際上是對他的戒心與嶽冷秋的三本密折發揮了作用。這邊越是按兵不動,劉庭州的戒心越深,使得雙方的裂痕也越發的巨大。

“那我再去勸劉庭州去……”張玉伯見林縛語氣松開,便起身告辭,去城裏見劉庭州去。

看著張玉伯遠去的背景,宋佳微微一嘆,說道:“難怪顧公一直都不肯用他,他太直了。你這邊即使答應出兵,張玉伯過去一勸,劉庭州更會堅信你派新卒渡淮也是打按兵不動、見死不救的主意。”

“直有直的好處,換了別人還演不好這出戲。”林縛說道。

“你還是想促使劉庭州率那些烏合之眾渡淮?”宋佳問道。

“陳韓三用兵不弱,哪是那麽容易上當受騙的?”林縛說道:“劉庭州要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為什麽要扯他的後腿?”當下讓人拿來筆墨,提筆擬了一道令函,讓人給趙虎送去,要他即時發兵赴淮水北岸渡口,做好明日渡淮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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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流民健勇,親衛營在淮安由兩百武衛驟然間擴編到十營六千武卒。這六千卒,從六月二十八日午時起,冒著炙人的烈陽從清江浦北灘拔營,往淮河山陽灣東口的渡口開拔,準備明日渡淮,到江東左軍在北岸所築的沭口營寨去。

劉庭州從張玉伯嘴裏得到消息,便與陶春、張玉伯、梁文柏以及京中特使鄧渭出城來看,見蜿蜒數裏的隊伍裏沒有林縛的身影,問領軍的旅帥,已升任振威副尉的趙虎:“趙校尉,制置使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