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四十二章 東西虛實

林縛騎馬走陸路破曉時分就到山陽縣,但是“津海號”等船差不多昨日同時間從沭口營寨出發,一直到朝陽升上樹梢時,才趕到山陽城北的渡口來接林縛登船。

林縛登船,去北岸觀望泗口地形,數百輕甲騎則走官道先行去沭口南岸渡口坐船渡淮。

船隊離北岸還有三四裏遠,就有七八艘漿船從河汊子口的蘆葦蕩裏駛出來攔截。

泗水入淮的河汊子寬十七八裏,除了當中三四裏水道外,其余差不多都給蘆葦蕩覆蓋,林縛站在船頭,一時看不到蘆葦蕩的盡頭。雖比清江浦的蘆葦蕩規模小些,但也形成掩護流民軍戰船的天然圍障。

那七八艘船狹窄細長,每艘船都是六人操槳,快如機梭,除操槳手外,還有二十多個流民軍兵卒赤膊袒胸的持刀盾站在船上。船未殺到近前,倒能從他們的眼裏看到砭骨的殺氣。

劉安兒所部有好些人是水匪、漁民出身,操船水戰的工夫不弱。轉戰漢中後,流民軍一度將手裏的戰船都放棄掉,現在所擁的一些戰船絕大多數是征用民船加以改造。

“津海號”是林縛的座船,輕易不會接敵,護航的船隊裏,兩艘集雲級戰船,兩艘海鰍船,四艘艨艟戰船破浪而出,上前拒敵。

集雲級戰船遠行時依賴帆桅,但船上設有十六副大櫓以用於接戰,四人合力操作一副大櫓,短時間裏逆行比順風順水還速。

船體相差甚巨,流民軍的戰船又沒有數量上的優勢,集雲級戰船還沒有發力,兩艘海鰍船操槳迎上,沖入那八艘流民軍梭形戰船之中橫沖直撞,如狼入羊群。仗著船型的優勢,不一會就撞翻兩艘敵船。

余下六艘梭形戰船見機不對,也不及趕去撈起落水之人,掉頭便往蘆葦蕩裏逃去。

“倒是想誘我們追進蘆葦蕩!”葛存雄站在林縛的身邊,盯著這起小規模的接觸戰看,見流民軍戰船稍有失利就往蘆葦蕩裏鉆,便下令約束戰船不得進蘆葦蕩追擊,指著一邊就有五六裏縱深的蘆葦蕩,跟林縛說道:“當年在淮上,船小打不過官府的大船,便誘他們鉆蘆葦蕩,引他們在淺水、窄水裏擱淺,那樣宰割隨意了,倒沒有想到今日會給別人拿這招對付……”

說起來,最早隨劉安兒舉旗造反的那一批人都是抗捐抗稅的漁民船夫,葛氏兄弟早年也是率領抗捐抗稅漁民跟官府作對,走投無路才離鄉出海。

蘆葦蕩難以對付,不過這河汊子口的蘆葦蕩規模還不能跟清江浦比,使船到上遊,順著水流傾倒足量的燈油,能借到風勢最好,這十數裏方圓的蘆葦蕩雖然還是嫩青,也能很快燒個一光二凈。

當世燈油不便宜,堪比肉價,要將這一片蘆葦蕩燒盡,怕要數百大桶油。江東左軍雖說有了些底子,但也經不住前哨戰就如此揮霍,流民軍有船出來騷擾就派船拒之,但也不會去追擊藏入蘆葦蕩裏的流民軍。

林縛將泗口附近的地形看了個遍,也沒有心思打擊藏在蘆葦蕩的小股流民軍,便逐流而下,趕往沭口。

黃昏時,看到新募的萬余渡淮援軍正在前往山陽的官道上結營紮寨,林縛心裏疑惑,派人登岸召肖魁安、馬如龍上船。

靖寇制置使雖是臨時的差遣,但林縛對地方軍事有節制之權。林縛雖然漠不關心劉庭州在淮安城募義勇組新軍的事情,但是劉庭州卻必須將整個過程具文知會林縛。林縛知道渡淮援軍以肖魁安為主將,以馬如龍為副將。

林縛相喚,肖魁安、馬如龍躲不開,不得不上船接受詢問。

“看今日的天氣,會有星月照路。你們又是沿官道而行,北岸又沒有需戒備之敵,離山陽就三十多裏的路途,你們為什麽會中途停下結營?”林縛蹙眉看著肖魁安、馬如龍二人,“連夜趕去山陽,不是更好嗎?”

五月中旬,因為宵禁違令,馬如龍給林縛硬生生的摘掉左營校尉的武官銜。這一次劉庭州募義勇北上援徐州,馬家出錢出人,馬如龍倒是借機在渡淮援軍裏謀得一席之地。

“倒不是我們有意拖延,而是這些新卒稍不注意,拿了安家銀扭頭就逃。夜裏趕路,防不勝防,劉大人不得已才吩咐我們頂著大太陽趕路……”肖魁安回答道。

這還沒有出淮安境,新卒就冒出逃亡的問題來,何況時間這麽倉促,也無法甄別出流民軍混進來的細作,也真是讓人憂心的。

林縛送肖魁安、馬如龍上岸,繼續東行。船隊逐流而下,行速甚疾,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便趕到沭口營寨。

相比較渡淮援軍的拖拖拉拉,一團亂麻,趙虎率六千新卒已經在黃昏之前就全部渡過淮河,進駐北岸的沭口營寨。

沭口營寨也是山陽灣的東頭上,沭水河從這裏並入淮水。林縛早在兩個多月之前,就牢牢掌握了這裏,北岸修築的沭口營寨固若金湯,除有常規旱營外,還建有水寨,還在南岸修了渡口,方便運送兵馬與軍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