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三十八章 三個折子

林縛將舀涼開水喝的葫蘆瓢別在身後,冷眼看著跪在地上放聲大嚎的陶春,說道:“你這是誅心之言。我林縛對朝庭忠心耿耿,嶽督為江淮脊柱,我若有能力,焉能坐觀嶽督被困徐州不出兵相救?”朝左右喝道:“將這混賬東西從我眼前拖開!”

左右護衛上前四人,如虎似狼,架住陶春就往外拖。

陶春也是一員勇將,第一次突圍出來,還是有空隙可尋,進入六月之後,徐州晝夜在流民軍的監控之中,他是硬闖出來的。

他哀聲大嚎:“大人,徐城數十萬軍民等你出兵啊,大人啊,你不能見死不救!”

他雖力大,但給護衛反架著身子,又不敢掙紮得太厲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給一刀枉殺了,雙腳壓著地,松軟的沙土硬給拖出兩道淺溝來。

林縛將瓢丟到涼開水桶裏,拍了拍手,一腔氣惱,朝劉庭州說道:“當真是笑話了,上天還有好生之德,我又豈是置徐州數十萬軍民死活於不顧的人?嶽督有數十萬軍民都打不退流寇,我也不能不知好歹,帶著幾千人白白的到徐州送死去!”

“這個,這個……”劉庭州尷尬而笑。

劉庭州心裏暗道,上回給碰了釘子,嶽冷秋又派陶春突圍來淮安救援,真是到了絕境才會如此。徐州要真給破了,長淮軍覆滅,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是林縛的態度如此堅決,徑直派人將陶春拖走,他也不知道要怎麽勸說。

“真是笑話,說我見死不救?”林縛猶自氣惱,忿恨說道:“我手裏就只有五千老卒,六千新丁。要說見死不救,程兵部在江寧還有兩萬精兵在手,難道也是見死不救?廬州也有一萬鎮軍精銳,為何不北上攻壽州,擊濠州?魯國公在濟南擁精兵五萬,為何不南下攻濟寧,解徐州之圍?說我見死不救!當真是氣煞我也,是當我好欺負不成!”說到這裏,林縛甩甲而走,將劉庭州也丟在那裏不管。

張玉伯身體不適,回城中避暑,地方官員只有淮安知縣梁文展在。

林縛大發脾氣,劉庭州給丟在場上,他朝梁文展使了個眼色,喚他到一旁問道:“你看制置使是真惱還是假惱?”

“府尊大人是問制置使真不想救徐州,還是假不想救徐州?”梁文展問道。

劉庭州捋了捋頷下胡須,點了點頭,知道梁文展素有謀略,他在淮安,武用肖魁安,文重梁文展,他本來想用梁文展為通判,奈何江寧要林縛出兵守淮,將張玉伯塞到淮安來。他示意梁文展繼續說下去。

“湯公與張相鬧得連師生都做不成,兩者之間的積怨,又豈是我們能明了的?嶽督也不可能以為派陶將軍過來撕心裂肺的哭嚎一頓,便能讓林縛動容。”梁文展說道:“嶽督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制置使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這麽說來,制置使最後還是會出兵的嘍?”劉庭州問道。

梁文展點點頭,說道:“前年,東虜破邊入寇,制置使孤軍北進燕南,其膽略堪稱天下無雙。此次救徐州,看似比北進燕南那次要兇險一些,實際則不然,關鍵是怎麽救的問題……”

“攻下宿豫、睢寧,或攻克沭口當面之敵,與沭陽守軍聯兵進攻郯城,只要進入了臨沂,徐州之圍也就解了。”劉庭州捋須說道:“如此看來,制置使手裏的兵力確實有些不夠……”

江東左軍野戰還無敵手,但是攻城拔寨之事,有三五千精銳卻不能勝任。流民軍戰力雖不比江東左軍,但有城寨可守,將極大彌補戰力上的不足,換作是劉庭州,也不舍得拿跟自己出生入死的精銳老卒硬著頭皮都攻城拔寨——打下來,傷亡也會極大。

“我看制置使倒是有胸有成竹,頗有把握。”梁文展說道。

“哦?”劉庭州訝異地問道:“你怎麽看出來?”

劉庭州知道梁文展為築堤安民事,這半月來與林縛相處頗多,但是林縛人在這裏,除練新卒外,根本就甩手不管沭口的防務,梁文展又怎麽看得出林縛胸有成竹?

“這些新募之卒,這十多日來,不走操列,只分隊練守防作戰。府尊大人,你看那校場邊那一段段拿土臨時夯成的城墻、屯兵洞以及城門道、壕溝,便是讓新卒練守防之術的。大人,你以為林縛要做什麽?”梁文展賣了個關子,反問劉庭州。

“制置使是打算拿這六千新卒將沭口營寨的五千精銳替換出來?”劉庭州腦子轉得也快,不過又擔憂地說道:“這六千卒才募來半個月,能用去守沭口嗎?”

“府尊可別忘了,制置使當初北上勤王時,新募三千民勇,拉到濟南就敢跟虜騎野戰的,說到治軍之能,天下能與制置使相比者,倒也沒有。”梁文展也看不大透林縛的軍制,畢竟無法接觸軍中細節,站遠旁觀,又怎麽能看出究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