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謹慎

於公於私,他已經十足滿意,剩下的,反而是自己私人情緒上的一些東西了。

他最汲汲於報復的,便是張居正。

十幾年的壓制,自己裝低伏小,有時候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妾侍,時時要看張居正這個大婦的臉色過日子,這種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喘的生活,才造成了他現在虛弱的身體。

此仇,不共戴天。

在他的努力之下,張居正就要抄家,只可惜,沒有戮屍,這算是美中不足,就算這樣,他亦是滿足了。

“師相,這裏還有一封信,看封啟是張敬修寫來的,底下還有張懋修和張允修的落款,這兄弟幾人,看來是向您求情來了。”

“哦?我看看。”

復仇的滋味果然十分美妙,張四維面色枯黃,雖然剛剛是入秋不久,他已經躺在太師椅中,四周生著五六個銀火盆,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毯子,就算這樣仍然一副身上冰冷的模樣。

在他四周,李植和江東之,羊可立三人分別侍立,和張四維不同,三人都是滿面春風的模樣,李植最近經常出入宮禁,連皇帝校閱內操時也經常伴隨左右,他和羊可立等三人已經全部按京堂候補任用,已經將一襲藍袍換了緋袍,經常將禁中語拿出來炫耀,緋袍玉帶,口含天憲,人生得意之時,已經無可復加。

“三個蠢材……”

張四維接信時,看到李植等人一臉的興奮,不覺心中鄙夷。

這三個門生,全部有野心,也有不差的能力,這樣的人一般會慢慢爬上來,因為既有本事,也舍得臉皮,當然不怕升不起來。

但三人的問題就是,前前後後的功勞和精力全用在打張居正上,皇帝現在用的稱手,將來心思稍有一變,這三人的下場不問可知。

說來說去,就是三個幹臟活的夜壺,這樣的臣子,不論皇帝或大臣,在事件平息後,總會除之而後快的。

就算三人現在機靈,看到自己病重,已經暗中與申時行眉來眼去,但倒黴也是必然之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來發動了。

他也不出聲,這三個門生對張四維身後的布局毫無益處,由得他們去便是。

倒是接了信來,展開一看,饒是張四維病重,亦是看的眉開眼笑。

他忍不住笑道:“江陵一世英雄,我在他面前大氣亦不敢喘,他身故之後,他的兒子倒是向我求情乞活,種種哀憐之詞,看的老夫心懷大暢。江陵地下有知,怕是要滿地打滾了。”

這信李植等人已經看過,確實是哀哀乞憐,張敬修等張氏子弟可能不知道張四維的心思,一聽說朝中風聲不對,立刻寫信來乞哀憐,看看這信,再想想張四維十幾年在張居正面前伏低做小的憋屈,眼前這開懷大笑,便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你們來替我復信,嗯,就說老夫一定出盡全力,助他張家過關。當然,聖意難測,老夫亦不能打包票,寫委婉一些,給他們一點指望。”

“是,師相放心,學生們一定盡力。”

李植等人亦是含笑答應下來,老師快死了,但虎病威猶在,這一點小事,哄他開心,真是惠而不費,小事一樁耳。

……

……

“江陵一世英雄,想不到竟有此報。”

張四維手中的信,遼陽這邊,竟也是有了一封。

信是自江陵寄往京師,往京師的同時,在天津拐了一個小彎,有人從天津出海,到中左所,再到遼陽,張四維復信還沒有寄出去,遼陽這邊也是有了相同的信函。

“可惜四哥就是不肯給我信。”

惟功的模樣,越發沉穩,其實他還有蓄須的打算,只是他是絡腮胡子的長發,真要蓄起來,加上高大的身軀,自稱燕人翼德怕也有幾分相似,還是罷了。他還不到二十,硬要裝老也沒有必要。

再說,以他現在的威望,有必要嗎?

“簡修這孩子,看著大大咧咧,十分粗豪,但論起性格來,怕是太要強了。”

“恐怕他也沒想到,以江陵在時的勢力,有人會真的拿張家怎麽樣。”

“門生故吏原本有幾百人,不乏部堂總督巡撫高官,中下層官員更多了,就算江陵不在,亦不足禍及家人,恐怕張府上下,都是這樣想的。”宋堯愈十分冷峻地道:“敬修和懋修兄弟雖然是進士也當了官,但於政治之途的險惡,實在是體悟不深啊。”

“老夫子,我該出手幹涉麽?”

“不必了。”宋堯愈道:“叫簡修吃點苦頭也好,叫他知道真正的世態炎涼,以後再到遼陽,可以當一個大將來用。他的腦子聰明,讀書多,武藝也強,會成為一個不錯的人才。”

“好吧,那就這樣。”

“大人,我們下一步會怎麽樣?”

雖然和惟功朝夕相處,甚至曲劃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差事,但宋堯愈在此時還是有些心慌意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