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盡,良弓藏(第2/4頁)

郭元振一生顯赫,歷事四朝,不料晚景竟如此淒涼,朝野聞之,無不欷歔感慨。“自恃功勛”的郭元振本人更是滿腹冤屈,“怏怏不得志”。兩個月後,朝廷改元開元,大赦天下,郭元振被赦免,起用為饒州(今江西波陽縣)司馬。但是經過這次沉重打擊,郭元振的心境和身體狀況都已大不如前,所以未及走到饒州就一病而歿了。

郭元振的貶死是一個重大的政治信號,標志著玄宗罷黜功臣的大幕已經轟然拉開。

緊繼郭元振之後被罷黜的功臣,就是曾替他說情的劉幽求和張說。

不能不說,當初劉、張二人之所以站出來幫郭元振求情,本身就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味道。郭元振遭流放後,他們更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唇亡齒寒的憂懼。

張說最先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

就在驪山閱兵的數日後,張說就通過可靠渠道獲知,玄宗準備征召姚崇(幾年前被太平公主平排擠出朝,時任同州刺史)入朝為相。張說與姚崇素來不睦,因此大為恐慌。驪山一幕本來已經讓他成了驚弓之鳥,如今又聽到老對手即將回朝復相的消息,張說更是寢食難安,於是立刻行動起來,授意禦史大夫趙彥昭對姚崇進行彈劾。

然而玄宗卻不為所動。

張說不甘心,馬上又去找與他私交甚篤的殿中監姜皎,想了一個辦法,讓他出面阻撓姚崇回朝。姜皎依計而行,找了個機會對玄宗說:“陛下不是一直苦於找不到河東總管的合適人選嗎?臣如今幫陛下物色了一個。”

玄宗眼睛一亮,忙問:“誰?”

姜皎心下暗喜,朗聲答道:“同州刺史姚崇文武全才,乃是河東總管的不二人選。”

姜皎原本以為張說此計甚妙,因為如此一來,既可不著痕跡地阻止姚崇入朝,又能在天子面前表現自己為君分憂的忠心,實在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可姜皎打錯了如意算盤。

玄宗並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他話音剛落,玄宗就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這都是張說的意思吧?你竟敢當面欺君,論罪當死!”

姜皎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慌忙伏地叩首,拼命謝罪。

張說萬萬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結果反而加快了姚崇回朝的步伐。玄宗隨後便遣使召回了姚崇,拜其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補了郭元振的缺。兩個月後,又讓他兼任中書令(時稱紫微令),大有徹底取代張說之勢。

眼看自己隨時可能出局,張說惶惶不可終日。

人一急就容易出昏招,張說情急之下就做出了一個十分愚蠢的舉動,竟然暗中跑到岐王李範的府上,向他大表忠心。

當朝宰相與宗室親王暗通款曲,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往輕了說,這叫行為不檢;往重了說,這叫陰謀篡逆!尤其對玄宗李隆基這種非正常即位的皇帝來說,大臣和親王背著他眉來眼去,勾肩搭背,更是一種最讓他感到恐懼和憤怒的行為,一種絕對不可饒恕的行為!

張說的一舉一動都被老對手姚崇看在了眼裏。

有一天,姚崇奉召入對,走進殿中的時候,故意裝出一瘸一拐的樣子。玄宗問他:“有足疾乎?”姚崇答:“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資治通鑒》卷二一〇)

玄宗大為詫異,追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姚崇不緊不慢地說:“岐王是陛下愛弟,張說乃宰輔重臣。日前,張說竟然私下拜詣岐王,臣擔心岐王受其蠱惑,故而為此憂心。”

居然有這回事?

那就什麽也不用說了。

開元元年(公元713年)十二月末,玄宗斷然罷去張說的相職,將其貶為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刺史;同日,劉幽求亦被罷相,貶為太子少保。

劉幽求一向自視甚高,經常自詡為擁立玄宗的第一功臣。唐隆政變中他功勞最大,可事後也不過當上了中書舍人,雖然有“參知機務”之權,可充其量也就是個三級宰相。先天元年,他為了鞏固李隆基的皇位,發動政變未遂而遭流放,其後又險些被太平一黨害死。如今玄宗親政了,他好不容易從嶺南回到朝中,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尚書左仆射,可是屁股還沒坐熱,便又無故遭貶。對此,劉幽求自然是憤憤不平,因而不免“有怨望語”。

和劉幽求同病相憐的,還有很早就靠邊站的鐘紹京。唐隆政變後,鐘紹京只當了幾天的中書令就被罷為戶部尚書,不久又貶為蜀州刺史。玄宗即位後,他回朝復任戶部尚書,但是隨後又被貶為太子詹事,和劉幽求一樣坐了冷板凳。面對如此際遇,鐘紹京當然也是牢騷滿腹,所以時常和劉幽求一起慨嘆時運不濟。

劉、鐘二人的怨言很快就傳進了一個人的耳朵。

他就是新任宰相姚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