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東山再起

神龍政變後,張柬之、桓彥範等人仿佛都陶醉在了成功的喜悅中,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身處“功高震主”的危險境地。尤其是桓彥範,不僅沒有及時收手,反而把手伸得比誰都長。政變成功後,他又拜相,又封爵,又賜食邑,本來已經贏了個缽滿盆滿,可還不滿足,又奏稱他的大舅子趙履溫也參與了政變謀劃,要求皇帝論功行賞。

這個要求實在是不太靠譜。當時趙履溫在易州(今河北易縣)當刺史,與東都洛陽遠隔千裏,政變前夕也沒聽說他回過洛陽,他如何參與謀劃?這不是忽悠人嗎?

李顯大為窩火。

可他很清楚,現在還不是和五大臣翻臉的時候,所以他什麽話都沒說,立刻把趙履溫調入朝廷,任他為司農少卿。

趙履溫樂壞了,一上任就趕緊給妹夫桓彥範送去了兩個大美女作為酬謝。

在趙履溫這件事上,李顯算是給足了桓彥範面子。

他相信,桓彥範也會還他一個面子。

可李顯錯了。

桓彥範絲毫沒有領他的情。

這位仁兄一邊拉著大舅子升官發財(順便還笑納了兩位美女),一邊卻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義正詞嚴地數落李顯不應該讓韋後垂簾聽政。

李顯頓時火冒三丈。

哦,只許你桓彥範拉著大舅子一塊兒升官發財,就不許我李顯帶著老婆一塊兒上朝聽政?我一個堂堂天子還不如你桓彥範?

好像是為了跟桓彥範較勁,李顯把老婆推上金鑾殿後,緊接著又提拔了一批新人。為首的是胡僧慧範、術士鄭普思,還有慣以“妖妄之言”討好皇帝的尚衣奉禦葉靜能等人。

在五大臣眼中,這些人顯然都屬於上不了台面的旁門左道,其中尤以胡僧慧範最讓他們看不順眼。這個外國和尚幾年前來到洛陽,別的事沒幹,只一心一意交結權貴,不久就攀上了高枝,投靠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按理說二張被誅後,這種人早就該被法辦了,可出人意料的是,政變之後,這個胡僧慧範不僅安然無恙,反倒被中宗夫婦奉若上賓,混得比以前更為滋潤。

尤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李顯提拔慧範的借口居然跟桓彥範推薦趙履溫的理由一模一樣,說他也參與了誅殺二張的計劃。以此借口,中宗不僅加封慧範為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給了他自由出入宮禁的特權,而且中宗本人還經常微服出行,屈尊到慧範的府上做客,好像成心要刺激五大臣似的。

桓彥範再次上疏,聲稱慧範以旁門左道亂政,請求中宗將其誅殺。

李顯看著他的奏疏,唯一的答復就是報以幾聲冷笑。

不久,李顯又任命術士鄭普思為秘書監(相當於中央辦公廳秘書長),擢升葉靜能為國子祭酒(相當於國立中央大學校長)。自從大唐開國以來,這兩個職位通常都是由碩學鴻儒擔任的。比如貞觀時期,魏徵、虞世南、顏師古都曾出任秘書監,擔任國子祭酒的則是孔穎達,這些人都是名重一時的飽學之士。可眼下中宗竟然把這兩個職位給了術士和佞臣,不禁讓朝臣們大跌眼鏡。桓彥範再度上疏,稱鄭、葉二人純屬“方伎庸流”,說中宗這麽做是“官不擇才,濫以天秩加於私愛……”(《舊唐書·桓彥範傳》)

奏疏呈上後,中宗李顯照舊置若罔聞。

其實,李顯並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這些和尚道士不可能幫他治理朝政。

李顯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此。

他之所以擢用他們,無非是想利用這些人在宗教界和民間的影響力,為自己打造更廣泛的統治基礎而已。就像當年武曌以周代唐之際,也曾不遺余力地利用宗教來增強她的政權合法性一樣。

明智的統治者從來都很清楚宗教的力量。在他們看來,宗教雖不一定有助於凈化他們的靈魂,但卻一定有助於強化他們的統治。

只要利用得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李顯對這幫和尚道士的寵幸,本來就已經讓五大臣感到憤憤不平了,而他接下來重用的這個人,則無疑讓五大臣在極度悲憤的同時又感到了極度驚愕。

這個人就是武三思。

早在神龍政變爆發後不久,洛州長史薛季昶就曾向張柬之他們發出警告:“二張雖已誅除,可呂產、呂祿(西漢初年的外戚,借指武三思一黨)還在,斬草不除根,終當復生!”

張柬之等人卻不以為然:“大局已定,他們不過是砧板上的肉,還能有何作為?況且,血已經流得夠多了,該適可而止了。”

薛季昶仰天長嘆,忽然說了一句讓張柬之等人莫名其妙的話——“我不知自己將葬身何處!”

過後,又有一個叫劉幽求的朝邑縣尉直言不諱地對桓彥範等人說:“武三思還在,諸公恐將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不早點動手,到時候必定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