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帝國的最高權力(第2/5頁)

這一年冬天,高宗李治下詔,命年僅八歲的太子李弘監國,然後攜皇後武媚啟程前往東都。沒想到天子一行剛出潼關,後面就有朝臣追了上來,告訴他們年幼的太子因思念雙親,終日抑郁寡歡、哭泣不止,讓朝臣們都不知如何是好。高宗和武後一聽,頓時大為不忍,馬上命太子前來會合,幹脆不監國了,一家人痛痛快快地玩一趟。

在李弘短暫而不幸的一生中,顯慶四年冬天的這趟旅行無疑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快樂記憶。他坐在寬敞舒適的車輦內,看著外面被白雪覆蓋的廣闊無垠的世界,看著道路兩側的松柏上結滿的奇形怪狀的冰淩,內心充滿了難以名狀的興奮和喜悅。而一路上始終面帶笑容的父皇和母後又一左一右緊擁著他,更是讓他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幸福和溫暖。

李弘多麽希望這駕馬車能夠永遠這麽走下去啊。

直到十七年後那個殺機四伏的夜晚,當太子李弘在合璧宮綺雲殿的夜宴上頹然仆倒,當大口大口的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裏湧出,李弘仿佛仍然可以看見,顯慶四年那駕滿載著快樂和幸福的馬車,還在一片晶瑩無瑕的世界中緩緩地走著,永遠也不會到達終點。

顯慶五年(公元660年)春天,天子一行從東都啟程前往並州。

這顯然是高宗李治特意替皇後武媚安排的一場衣錦還鄉。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武後於並州州衙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邀請所有的親戚、故舊、鄰裏參加;宴會結束後,武後又讓所有婦人進入內殿,給予了數量不等的賞賜。隨後,高宗李治又頒下一道詔書,向並州境內所有八十歲以上的婦人授予了“郡君”的爵位。

這一天,皇後武媚用行動向世人再一次證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顯慶五年十月,也就是高宗李治從長孫無忌手中奪回大權才一年多,還沒等他仔細品嘗一下獨攬朝綱的滋味,生命中最大的不幸就不由分說地降臨他的身上。

他病了。

讓李治感到痛苦的是,這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而是非常嚴重的風疾。所謂風疾,就是通常所說的中風,屬於心腦血管疾病,也是李唐皇族的家族遺傳病,當年導致高祖李淵和太宗李世民死亡的主要病因,就是這個風疾。在此後兩百多年的唐朝歷史上,這個可怕的遺傳病還會像一只無法驅散的惡靈一樣,接二連三地附著在一個又一個李唐皇帝的身上。

風疾是一種慢性病,基本上無法根治,只能靠藥物長期調理,而且病人不能過度勞累,必須長年靜心調養。這對於剛剛奪回大權、一心想要重振朝綱的高宗李治而言,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而更讓李治郁悶的是,他一發病,症狀似乎就顯得比較嚴重。史稱其“風眩頭重,目不能視”,也就是眩暈、頭痛,並且由於腦部的氣血淤塞壓迫到了視覺神經,因而引發嚴重的視力衰退,甚至導致間歇性失明。

發病的這一年,李治才三十三歲,本來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齡,可這個該死的遺傳病卻讓他好像一下子老了三十歲。李治為此大為苦惱,可是又萬般無奈。每當百官奏事的時候,力不從心的李治不得不經常讓武後一同臨朝聽政,協助他裁決政務。

就這樣,剛剛正位中宮的武媚再次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在她本人都始料不及的情況下,命運之手就把她一下子推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心。

不過武媚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她天性聰穎,反應敏捷,加上深厚的文史素養以及對政治的天然熱衷和高度悟性,這一切都使她在處理政務的時候顯得從容不迫、遊刃有余。高宗李治對皇後的表現非常滿意,“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資治通鑒》卷二百)。

從此,武後開始順理成章地與她的夫皇分享帝國的最高權力。

這一年,武後三十七歲。

權力是最容易讓人上癮的精神鴉片,對於武媚這種女人來說尤其如此。

她似乎與生俱來就懷有一種極度的權力饑渴。一旦那種生殺予奪的豪情快意稍稍掠過她的心頭,對於權力的進一步渴望就會瞬間布滿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龍朔二年(公元662年)春天,李唐朝廷發生了一件讓滿朝文武都頗感意外的事情。

這就是更改官署名稱和百官名號。

高宗下詔宣布,從即日起:以門下省為東台,中書省為西台,尚書省為中台;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仆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余二十四司、禦史台、九寺、七監、十六衛,都有相應的新名稱,只是職能如故。

隨著皇後武媚開始正式幹預朝政,高宗李治在頗感欣慰的同時也生出了一種若有若無的隱憂。他發現——這個工於權謀、精力充沛、行事果斷的皇後,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走上了長孫無忌曾經走過的老路,頗有些欲望膨脹、架空天子的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