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受苦受難的斯特凡(第2/3頁)

而我卻是一輩子受他虐待!為什麽我現在對納粹的受害者有一種特殊的同情?對他們來說,一切都過去了,幸存者得到許多援助。但誰也不會認真對待我們這些納粹的後代。恰恰相反!有人甚至說我們和我們的父輩一樣。不知有多少次,我不得不聽一個看見我打架的老師對我說,他料到我就會如此。什麽事都會影射到我父親。

有一段時間,他曾是地方黨衛軍的頭目,這裏的社會主義者真的恨他。他曾經將他們許多人送入監獄,戰後那些猶太人一個也沒回來。也許他們一個也沒活下來,我不得而知。

我敢肯定,如果是我,那時絕不會加入黨衛軍,我大概會是最早一批被捕的。我不是那種活躍型的人,不像我父親那幾個強硬而殘酷的朋友。成加侖的啤酒下肚,他們也不會醉倒,而我只喝一兩杯就要嘔吐。他們大概能和任何一個女人睡覺,不管愛不愛。他們大吃大喝,尋歡作樂,誰礙事就讓誰靠邊站,就像打死一個煩人的蒼蠅。

有這樣一個父親,我注定要失敗,絕對在劫難逃。我願意換任何別人做我的父親。我母親也不比他強。他忽略的,她能補上。當然,我對她在感情上有更多的要求。但她總是和那些腰杆挺得筆直的德國女人一樣,身高體胖,雙手像個屠夫。我小時候,她總是拉著我的手過馬路。等她放開我,我的手總是慘白的,一點血色也沒有。

我母親是個私生女。她母親在她父親的雜貨店工作。我想我母親從不知自己的父親是誰。我的外祖母仍然活著,一個討厭的老太太,總是發脾氣,嘴唇上汗毛很重,像個吉蔔賽人。

外祖母現在也仍是個狂熱的納粹。她最愛說的話,就是如果再有一個希特勒,結局肯定不會像上一次。下一個希特勒不會讓別人把他打倒。她相信以後會有第二個希特勒。每當我和她爭論或談論納粹的那些恐怖行為,她就對我尖叫,說我對事情的真相一無所知,說我聽的都是猶太人和今天掌權的共產黨的宣傳。有一次,我對她說,我就像猶太人,受我們這個社會的罪犯——像她這樣的人——的壓迫,她氣得向我扔拖鞋。她現在已不能正常行走了。

我父親的父母也都活著。祖父是工人,一個泥瓦匠,祖母是家庭婦女。父親有兩個兄弟,都在戰爭時期陣亡了。父親和祖父互不容忍。祖父總說父親逃避服兵役。他的兩個兄弟至少是在戰場上和真正的士兵打仗。而父親,據他說,是對手無寸鐵的人開戰。但不要誤會,祖父也是一個堅定的納粹分子,只是他受不了黨衛軍。他認為戰爭失敗就是他們的責任。他說他們如果不是留在後方,而是上前線打仗,俄國佬就不會打贏。他恨俄國人,也恨美國人,當然還有猶太人和黑人。我父親的父母就住在我家附近,步行大約半小時就可以到。

他們都充滿仇恨和蔑視。這就是我生長的環境。不僅僅是對政治或個別問題的看法,他們的態度囊括幾乎生活的各個方面,食物、性愛和種族是他們永恒的仇恨對象。他們認為所有那些肥胖的家夥和嫖客以及所有非德意志的東西都應該被鏟除掉。

但是,性愛難道沒有更多的含義嗎?難道它不意味著愛另一個人、這種關系本身,當然還有對大自然的愛以及對自我的愛嗎?我父母和祖父母那樣的人,是不可能愛任何人和任何事的。他們也許根本不知道愛別人是怎麽回事。

我卻完全不同。我認為愛是至高無上的,我對蔑視我的人可以原諒,甚至可以愛。我認為我與父母最重要的區別,就是我有感情,並能讓其自由發展。我的家人卻不懂得敏感是什麽意思。

除此之外,關於我自己,就沒有太多可說的了。我一直住在家裏,直到十年前高中畢業。後來我去法蘭克福讀大學。在學校裏,我總是年齡最小的一個,從不能堅持自己的看法,別的孩子總是打我,因為我永遠像是一個局外人,也許還因為我長得矮胖,不夠健壯。我有一頭黑發,看上去真像個小猶太人,所以那些健壯的男孩子也看不起我。他們偷偷吸煙,踢足球,追女孩子。我總是和他們一起去操場,可從不參加他們的活動,他們讓我坐在球門柱後面,這樣可以替他們撿球。有一次,那時我大概十一二歲,幾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躲進灌木叢,他們把她的內褲脫掉,撩起她的裙子,他們都在看。我站在附近,極想逃跑,突然那個叫格哈德的頭兒喊住我,說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我想跑,但其他人抓住我,把我拖到那女孩旁邊。她一點也不害怕,只是笑。“上!幹!”他們都沖我喊,把我向她推去。我一下倒在地上,大哭起來,求他們饒了我。他們放了我,但一直過了很長時間,男孩們還拿這事取笑我。更糟的是,那個女孩也一起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