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第4/8頁)

“我們就用黃草再染一次。”

“再用些明礬,固定顏色並且再亮麗些。”

“我們不用明礬。從來也沒有。我不知道誰用過。”

凱瑞絲在心裏罵了一聲。她沒想到要考察這件事。她原以為一個染匠會對染色的一切都知道。“你不能試一試嗎?”

“我沒有那東西。”

凱瑞絲嘆了口氣。彼得似乎是那種把什麽都看作不可能的匠人,除非他們以前幹過。“要是我能給你弄來一些呢?”

“從哪兒弄?”

“我想,從溫切斯特或者倫敦。也許從麥爾考姆吧。”那是最近的一個大港。全歐洲的船都要到麥爾考姆。

“就算我有,我也不知道怎麽用。”

“你不能弄明白嗎?”

“找誰呢?”

“就讓我試著找找看吧。”

他悲觀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不想跟他爭論:他是鎮上唯一的大規模染匠。“我們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用安慰的口氣說,“現在我不再占用你的時間討論這事了。我要先去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些明礬。”

她離開了他那兒。鎮上誰會知道明礬的信息呢?她如今後悔沒有多問洛羅·菲奧倫蒂諾一些問題。修士們會了解些這類事情的,可是他們不再準許與婦女說話了。她決定去見“智者”瑪蒂。瑪蒂一直都在摻和莫名其妙的混合物——說不定其中就有明礬。更重要的,她若是不知道,就會承認自己無知,不像修士或藥劑師,會假造一些東西以免被人認為愚蠢。

瑪蒂的頭一句話是:“你父親怎麽樣?”

“看來他從這次羊毛集市的失敗中受到了震動。”凱瑞絲說。這是瑪蒂的特點,總要了解一下她在關心什麽。“他變得愛忘事了。仿佛變老了。”

“多關心他吧,”瑪蒂說,“他可是個好人。”

“我知道。”凱瑞絲不曉得瑪蒂要幹什麽。

“彼得拉妮拉是頭以自我為中心的母牛。”

“我也知道。”

瑪蒂在用一只杵研著缽裏的什麽東西。她把缽推給凱瑞絲。“要是你幫我研這個,我就給你倒一杯酒。”

“謝謝你。”凱瑞絲開始研起來。

瑪蒂從一個石罐裏給兩只木杯倒了黃葡萄酒。“你來這兒幹嗎?你又沒病。”

“你知道明礬是什麽嗎?”

“知道。我們用少量的明礬作出血藥,有助於傷口愈合。那玩意還可以止瀉。但量多就有毒了。跟許多毒藥一樣,讓人嘔吐。去年我給你配的藥裏就有明礬。”

“那是什麽東西呢,一種草藥嗎?”

“不是,是一種土。摩爾人在土耳其和非洲開采這種礦。鞣皮匠有時用來對皮革預處理。我估摸你想用來染布。”

“是啊。”跟往常一樣,瑪蒂的猜測十有九中,有點神奇。

“起媒染劑的作用——有助於染料進入毛料。”

“你從哪兒弄到的呢?”

“我在麥爾考姆買的。”瑪蒂說。

凱瑞絲用兩天的行程來到麥爾考姆,她以前到過這裏多次,都是由她父親的一個夥計陪著當私人保鏢。她在碼頭區找到了一個商人,賣香料、籠鳥、樂器和從世界邊遠地區販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賣給她從法國栽種的茜草根中提到的紅色染料和據他說是來自埃塞俄比亞的一種叫作螺旋土的明礬。他給她開價七先令一小桶茜紅,一鎊一袋明礬,她一點不知道她付的價錢是否公平。他把全部存貨都賣給了她,並答應下次有意大利船進港時再進些貨。她問他要用多少染料和明礬,可惜他不知道。

她回家之後,就用一個飯鍋動手染她沒賣出去的絨布。彼得拉妮拉受不了那氣味,於是凱瑞絲就把火架在後院。她知道她得把布放到染料的溶液裏再加熱,染匠彼得告訴了她染料溶液的正確強度。可是,沒人知道她需要多少明礬以及如何使用。

她開始了一個試驗和出錯的沮喪過程。她試過先把布泡進明礬水然後再染;試過把明礬和染料同時使用;還試過把染過的布再放進明礬溶液裏加熱。她還試過用與染料等量的明礬,後來又加量,又減量。依照瑪蒂的建議,她還用別的配料做試驗:櫟五倍子、白堊、石灰水、醋、尿。

她的時間緊迫。在所有的城鎮裏,除去公會成員,誰都不準買賣布匹——只有集市不在此列,那時候平素的規矩都不算數了。而一切集市都趕在夏季。最後一個是聖賈爾斯集市,位於溫切斯特以東的低地裏,時間是九月十二日,也就是聖賈爾斯節。現在已經是七月中了,她還有八個星期的時間。

她一大早就開始幹活,一直工作到天黑之後很久。不停地翻布,還要舉起來下鍋出鍋,累得她腰酸背痛。由於不斷地浸在有刺激性的化學藥品中,她的雙手又紅又疼,她的頭發也有味了。然而,盡管沮喪,她偶爾也感到幸福,有時還在幹活時哼著甚至唱著歌,那些歌都是老調子,兒時學的歌詞都記不清了。鄰居們在他們自己的後院裏隔著籬笆莫名其妙地觀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