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安東尼死後一年,王橋修道院變了個樣,戈德溫在羊毛集市過後的禮拜天站在大教堂裏滿意地思忖著。

主要的變化是把修士和修女隔開了。他們不再在修道院的回廊、圖書館或手稿室中混雜相處了。即使在這座教堂中,一道新雕成的橡木屏風也沿唱詩席的中間延伸開來,以防他們在禮拜時互相觀看。只有在醫院裏,他們有時候才不得不混在一起。

戈德溫副院長在布道中說,一年前的塌橋事件是上帝對修士和修女管理粗疏以及鎮上罪孽的懲罰。修道院純凈的勃勃生機和鎮上人的虔誠和恭謹,將會引導所有的人生活得更好,在今世乃至身後。他覺得進展相當不錯。

後來,他和司庫西米恩兄弟在副院長居所中一起就餐。菲利蒙給他們端上來了燉鰻魚和蘋果汁。“我想蓋一座新的副院長寓所。”戈德溫說。

西米恩的瘦長臉似乎拉得更長了。“有什麽特殊理由嗎?”

“我敢說,在基督教世界裏我是唯一的一位還住在像鞣皮匠的家一樣的房子裏的副院長。想一想過去一年間來這裏做客的人吧——夏陵伯爵,王橋主教,蒙茅斯伯爵——這所房子不配這樣的客人。對我們和我們的管理印象不好。我們需要一座氣派的建築來反映王橋修道院的聲譽。”

“你想要一座宮殿。”西米恩說。

戈德溫從西米恩的語氣裏覺察出一種不贊成的調子,仿佛戈德溫的目標是炫耀自己而不是修道院。“你要是願意,就叫宮殿也罷,”他生硬地說,“為什麽不可以呢?主教和副院長住宮殿。不是為了他們自己的舒適,而是為客人,也為建築物所代表的機構的名聲著想。”

“當然啦,”西米恩說,不再沿著那條思路爭論下去,“可你修不起呀。”

戈德溫皺起了眉頭。理論上,他鼓勵高級修士和他爭論,但實際上他惱火受到反對。“這就可笑了,”他說,“王橋是全國最富有的一座修道院。”

“人們總是這麽說。而且我們也確實擁有巨大的資源。但羊毛的價格今年跌落了,這已經是連續的第五年了。我們的收入在萎縮。”

菲利蒙突然插嘴說:“他們說,意大利商人在西班牙買羊毛。”

菲利蒙在變化。自從實現了他的野心,當上見習修士以來,他已經不再有笨小子的模樣,自信大增,乃至在副院長和司庫的談話中插話——並且還說出了有意思的信息。

“可能吧,”西米恩說,“何況,羊毛集市也小了,因為沒有橋,所以在稅款和過橋費上收入大不如前了。”

戈德溫說,“可我們還擁有好幾千畝農田呢。”

“我們的農田大部分都在國土的這一帶。去年雨太多,收獲不好。我們許多佃戶都是掙紮著,勉強過活。他們餓著肚子,就不好逼他們交租了——”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得照樣交租,”戈德溫說。“修士們也餓肚子了嘛。”

菲利蒙又說話了。“要是村裏的管家說,一個佃戶拖欠租金,或者那塊土地沒租出去,因此也就沒有租子可收,你還真沒辦法去查,他說的是不是實話。管家會收佃戶的賄賂的。”

戈德溫感到灰心。在過去這一年裏,他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談話,他曾決心對修道院的財務加緊控制,但每當他要改變時就會陷入重重障礙之中。“你有什麽建議嗎?”他心煩意亂地對菲利蒙發問。

“派一個巡視員到各村走上一圈。讓他對管家們去說,讓他去看土地,讓他走進說是挨餓的佃戶的家裏去瞅瞅。”

“既然管家能受賄,巡視員也一樣。”

“巡視員要是修士就不一樣了。我們要錢有什麽用?”

戈德溫想起了菲利蒙當年想偷東西的事情。的確,修士們個人要錢沒用,至少在理論上是如此,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腐敗。然而,由副院長派來的巡視員的一次造訪,會讓管家警覺起來。“這是個好主意,”戈德溫說,“你願意當這個巡視員嗎?”

“不勝榮幸。”

“那就這麽定了。”戈德溫回過頭去面對西米恩。“即使如此,我們還有大筆收入嘛。”

“還有大筆耗費呢,”西米恩回答,“我們要給我們的主教付津貼。我們有二十五名修士、七個見習修士,還有十九個修道院的食客,要管他們的吃、穿、住。我們還雇了三十個人當清掃工、廚師、馬夫,等等。我們在蠟燭上要花一筆巨資。修士們的袍服——”

“好啦,我已經了解你的要點了,”戈德溫不耐煩地說,“可我還是想蓋一座宮殿。”

“那你往哪兒去找這筆錢呢?”

戈德溫嘆了口氣。“到頭來,我們還是靠老辦法。我要問問塞西莉亞嬤嬤。”

他幾分鐘之後就見到她了。通常都是他請她到他這兒來,表明在教會中男性的優越;但在這個場合下,他覺得還是討她高興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