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第4/4頁)

附近是一排攤位,本地的布商在出售褐色的土布,那種織得很松的東西,是除去有錢人之外都要買來自家縫做衣服用的。他們像是生意不錯,與羊毛商大不一樣。原毛是一種批發生意——缺了幾個大買主就能使整個市場一蹶不振。土布可是零售生意。任何人都需要,誰都得買。或許在時日艱難時,生意會差一些,但人人都需要穿衣啊。

凱瑞絲心底生成了一個模糊的念頭。商人們賣不出羊毛時,有時就織成絨,然後再賣,但那樣太費工,而且褐色土絨布也沒多少利。大家都想買便宜貨,銷售商就要維持廉價。

她以新目光看待這些布攤了。她說:“我不知道什麽最賺錢。”土布每碼十二便士。你要再花上六便士才能買到在水中錘擊後變厚實的上品,而要是再染上天然的褐色之外的顏色,就要花錢更多。染匠彼得的攤位上有綠色、黃色和粉色的布,要兩先令(二十四便士)一碼,盡管色澤並不很鮮亮。

她轉臉對著父親,準備把剛才的想法跟他講講;可是還沒等她開口,就出了些事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身在羊毛集市,勾起了拉爾夫對一年前同樣的一幕不愉快的回憶,還摸了摸打歪了的鼻子。那是怎麽發生的來著?起因就是他毫無傷害地調戲了那個農家女安妮特,隨後是給了她那個蠢情人客客氣氣的一個教訓;但不知怎麽的,結局卻以拉爾夫受辱而告終。

他一邊走近珀金的攤位,一邊用回憶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安慰自己。在橋塌了之後,他救了羅蘭伯爵一命;他用采石場上自己的果敢博得了伯爵的歡心;並且終於被封為了領主,盡管領地不過是韋格利那麽一個小村子。他殺過一個人——車夫本,雖說只是個拉車的,因此也沒什麽榮譽可言,不過不管怎麽說,他已經證明了他能殺人。

他甚至還和他哥哥言歸於好了。是他們的母親強制的:她在聖誕節那天邀他們兄弟倆共同進餐,一定要他們握手。他們的父親曾經說過,他們服侍的主人是冤家對頭,這是不幸的,但各為其主,也要盡心盡力,就像士兵們在內戰中被迫站在了對立面。拉爾夫很高興,他覺得梅爾辛也有同感。

他用否定伍爾夫裏克的繼承權的做法,痛痛快快地報復了一下他和他那姑娘。那個引人注目的安妮特如今嫁給了比利·霍華德,而伍爾夫裏克只好娶了那個不好看但很熱情的格溫達。

可惜,伍爾夫裏克看來並沒有垮掉。他似乎在村裏趾高氣揚地走著,仿佛那兒的領主是他而不是拉爾夫。他的鄰居都喜歡他,他那懷孕的妻子更是崇拜他。盡管拉爾夫讓他吃了苦頭,伍爾夫裏克反倒以英雄的姿態出現了。大概是因為他妻子太硬氣了。

拉爾夫恨不得告訴伍爾夫裏克,格溫達在貝爾客棧找過他的事。“我睡你老婆了,”他想說,“而且她很喜歡。”這樣就可以把伍爾夫裏克臉上的得意勁一掃而光了。可是那樣的話,伍爾夫裏克就會知道拉爾夫答應過的事,然後又不知羞恥地食言了——那只能使伍爾夫裏克又產生優越感。拉爾夫想到若是伍爾夫裏克和別人發現了他的食言,他們就會輕視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尤其是他哥哥梅爾辛,更會為此而怨恨他。不成,他和格溫達的胡來一定要保密。

他們都在攤位上。珀金是第一個看到拉爾夫走近的,就像往常一樣巴結著向他的地主致意。“日安,拉爾夫老爺,”他邊鞠躬邊說;他的妻子佩姬,也在丈夫身後屈膝行禮。格溫達也在那兒,像是背疼似的搔著。跟著拉爾夫看見了拿著一托盤雞蛋的安妮特。她看到了他在盯著她,便假作正經地垂下了眼皮。他想再摸摸她的乳房。幹嗎不呢?他心想——我是她的主子嘛。這時他看到了伍爾夫裏克,就在攤位的後邊。這小子正往車上裝木板箱,可這會兒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瞅著拉爾夫。他故意裝出面無表情,但他的目光卻冷靜而穩定地瞪著。他那副模樣說不上傲慢,但在拉爾夫眼裏絕對是威脅。若是說上一句:碰碰她試試看,我就宰了你,就再清楚不過了。

拉爾夫心想,我也許該試一下。讓他跟我動手好了。我就用劍把他穿透。我會占盡理的,一位老爺出於自衛反擊一個恨得發了瘋的農夫。他眼睛看著伍爾夫裏克的凝視,舉起一只手去摸弄安妮特的乳房——這時格溫達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眾人的眼睛都轉過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