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第3/6頁)

“出什麽事了?”

“他跑了——騎我的馬跑了。”

原來伍爾夫裏克是為這個生氣。馬可是值錢的東西——只有像他父親那樣富裕的農人才養得起。格溫達回憶起,她剛一說她可能認識他兄弟,他多麽快地馬上轉移了話題。當然,他根本就沒有什麽兄弟在修道院,他也沒在火中死了老婆孩子。他是個騙子,騙取了村民們的信任,目的就是要偷東西。“我們多傻呀,還信了他的鬼話。”她說。

“我還把他領到家裏,我最傻了,”伍爾夫裏克苦澀地說,“他待這麽長時間,就是為了讓馬熟悉他,就肯跟他走了。他走的時候,狗也沒叫。”

格溫達為伍爾夫裏克心疼了,在最需要的時候丟了馬。“我覺得他走的不是這條路,”她思索著說,“他不可能走在我前面——夜裏太黑了。而要是他在我後面,我會看見他的。”出進村子只有一條路,到領主宅第就是盡頭了。但地裏有許多小路。“他大概走了‘溪地’和‘長田’之間的那條路——那是進入森林的捷徑。”

“馬在樹林裏跑不快的。我還可以追上他。”伍爾夫裏克轉身沿原路跑了回去。

“祝你好運。”格溫達在他身後喊著,他揮手表示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可是,他沒交上好運。

當天黃昏,當格溫達扛著一袋豌豆從“溪地”向領主的谷倉走去時,她經過“長田”,又看見了伍爾夫裏克。他在用鐵鍁翻那塊休耕地。他顯然沒有追上格拉姆,也沒牽回失去的馬。

她放下口袋,走進地裏去跟他說話。“你不能這麽幹,”她說,“你在這兒有三十英畝地,你已經耕了多少,十英畝?沒人能耕二十英畝的!”

他沒有正視她的目光。他還繼續翻著地,臉色鐵青。“我不能耕地了,”他說,“我沒馬了。”

“你套上犁吧,”她說,“你很壯,又是輕犁——而且你只是除薊草。”

“我沒人扶犁。”

“有,你有。”

他瞪著她。

“我來扶吧。”她說。

他搖了搖頭。

她說:“你已經沒了家人,如今又丟了馬。你靠自己一人沒法幹。你沒別的路了。你得讓我幫你。”

他把目光移開,越過田地,望向村子,她知道他在想著安妮特。

“我要為明早的第一件事做好準備。”格溫達說。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臉上流露出動情的神色。他在熱愛土地和取悅安妮特的願望之間徘徊。

“我要來敲你的門,”格溫達說,“我們來一起耕地。”她轉身走開,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看著。

他沒說好。

可也沒說不。

他們耕了兩天地,然後堆幹草,然後又揀春天的蔬菜。

如今格溫達掙不到錢付赫伯茨寡婦的吃住費了,她得另找地方睡覺,於是就搬到了伍爾夫裏克的牛棚裏。她解釋了原因,他沒有反對。

第一天過後,安妮特中午不再給伍爾夫裏克送飯了,於是格溫達就為他倆從他的碗櫥裏準備食物了:面包,一罐淡啤酒,煮雞蛋或者冷鹹肉,春洋蔥或甜菜。伍爾夫裏克依舊不置可否地接受了這種交換。

她依然帶著那份春藥。小陶瓶裝在皮口袋裏,系著一根繩吊在她脖子上,就垂在她的乳溝裏,別人看不見。她可以在午飯時候把藥摻到他的淡啤酒裏,但在地裏,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她沒法利用藥力的效果。

每天晚上,他都到珀金家去,同安妮特和她的家人一起吃晚飯,格溫達就獨自悶坐在廚房裏。他回來時往往滿臉憂郁,但他什麽也不跟格溫達說,所以她估摸他一定是已經否定了安妮特的反對意見。他不再吃喝就上了床,因此她沒法下藥。

在格拉姆跑掉後的那個星期六,格溫達用鹹豬肉煮青菜,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飯。伍爾夫裏克家裏存著四個成人吃的東西,所以食物多得很。盡管已經進了七月,晚上還很涼,她吃完之後又向廚房的火裏添了一塊木柴,坐在跟前看著那柴燒起來,想著短短的幾個星期之前她過的那種簡樸單調的生活,奇怪那樣的日子怎麽會和王橋的橋一起,徹底地垮塌了呢。

門開了,她以為是伍爾夫裏克回來了。她總是他一回來就退到牛棚去,但她很享受睡前倆人交換的幾句友好的話。她熱切地擡起頭,期待著看到他那張英俊的面孔,卻受到了意外的驚嚇。

那不是伍爾夫裏克,卻是她父親。

跟他一起來的,是個長相粗魯的陌生人。

她滿心畏懼地一躍而起。“你想幹嗎?”

“跳跳”發出了一聲敵對的吠叫,但馬上就嚇得躲開了喬比。

喬比說:“好啦,我的小姑娘,用不著害怕嘛,我是你爸啊。”

她沮喪地想起她母親在教堂裏含糊其辭的警告。“他是什麽人?”她指著那陌生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