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第4/10頁)

她開始感到自己也許已經勝利了。淹死一個男人需要多長時間?她不知道。西姆的肺裏一定已經灌滿了水。她到底什麽時候可以撒手呢?

西姆突然抽動起來。她連忙夾緊了他的頭。有那麽一陣子,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他。她不敢確定西姆是蘇醒過來了,還是僅僅是無意識的痙攣。他的抽搐非常強烈,但似乎是盲目的。格溫達的腳又觸到了地面,她頓時信心大增,把西姆夾得更緊了。

她四下望了望。沒有人看他們,人人都在忙著自救。

又過了一會兒,西姆的抽動越來越微弱,很快就完全停止了。格溫達慢慢地松開了手。西姆緩緩地沉入了水底。

他再也上不來了。

格溫達氣喘籲籲地趟水上岸,一屁股坐在了泥漿中。她摸了摸皮帶上的皮包:皮包還在。強盜們沒來得及搶走她的皮包,她得以帶著它闖過了重重難關。皮包中珍藏著“智者”瑪蒂制作的貴重的情藥。但她打開皮包一看——卻只剩下了幾塊碎陶片。小瓶子已經碎了。

她放聲大哭起來。

凱瑞絲看到的第一個在有意識地做著什麽事的人,是梅爾辛的弟弟拉爾夫。除了一條被水浸透的內褲外,他什麽也沒穿。除了先前被打傷的鼻子紅腫著之外,他也沒受任何傷。拉爾夫把夏陵伯爵拖出了水,把他放在了岸邊一具穿著伯爵手下人制服的屍體旁邊。伯爵的頭部受了可怕的重傷,很可能是致命的。拉爾夫顯然已累得筋疲力盡了,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凱瑞絲考慮著該對他說些什麽。

她四下看了看。河的這一邊,只有一小條泥濘的河岸,其間還布滿了亂石,根本沒有太多地方來擺放死者和傷者,必須把他們轉移到別處去。

在幾碼之外,有一溜石階從河面通向修道院的一扇門。凱瑞絲有了主意。她指著那扇門對拉爾夫說:“把伯爵從那兒擡進修道院去。小心點兒把他放到教堂裏,然後跑步去醫院。告訴你看到的第一位修女,趕緊把塞西莉亞嬤嬤找來。”

拉爾夫似乎很高興有人下命令,他立刻照她說的去執行了。

梅爾辛開始趟水下河,但凱瑞絲制止了他。“看看那群傻瓜們,”她說著,手指向了斷橋靠城鎮的那一端。有好幾十人站在那裏,呆愣愣地看著他們眼前的慘象。“把所有身強力壯的人叫到這兒來,”她繼續說道,“他們可以把人們拽上岸,擡到教堂裏去。”

梅爾辛猶豫了一下。“他們沒法從那邊過來。”

凱瑞絲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必須從漂浮在水面上和沉在水底的橋的殘骸之間涉水過來,那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傷亡。但是主街上這一側的房屋都有與修道院一墻之隔的花園。角落處車夫本的房子在墻上開了一扇小門,使他可以直接從花園來到河邊。

梅爾辛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說:“我帶他們到本家裏去,從他的院子穿過去。”

“好的。”

他翻過了亂石,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凱瑞絲又掃視起水面。一個大個子蹚著水走上了不遠處的河岸,她認出那是菲利蒙。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問道:“你看見格溫達了嗎?”

“看見了——就在橋塌下之前,”凱瑞絲答道,“小販西姆在追她,她正跑呢。”

“我知道——但是她現在在哪裏?”

“我沒看見她。現在你最好是把水裏的人都拽上岸來。”

“可我要找到我妹妹。”

“如果她還活著,她肯定就在那些需要救上岸來的人當中。”

“好吧。”菲利蒙又大步走回河裏,蹚得水花四濺。

凱瑞絲萬分焦急地想知道自己的家人都在哪裏——但眼下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她發誓一旦有可能,就立刻去尋找父親。

車夫本出現在他的門口。他是個運貨馬車夫,寬肩膀,細脖子,矮墩墩,一輩子更多的是靠賣力氣而不是靠動腦筋過活。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到河岸上,但四下望了望,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凱瑞絲的腳下躺著一名羅蘭伯爵的扈從,穿著紅黑兩色的制服,顯然已經死了。凱瑞絲說:“本,把這個人扛到教堂裏去。”

本的妻子莉比抱著個小孩子出來了。她比她丈夫要聰明一些。她問道:“咱們是不是應該先救活著的人呀?”

“咱們必須把水裏的人都拽上來,先不管是死是活——咱們也不能把屍體放在岸上,那會擋救援人的道兒的。把他扛到教堂去吧。”

莉比覺得她說得有理。“本,你最好照凱瑞絲說的辦。”她說。

本毫不費力地扛起屍體走了。

凱瑞絲意識到如果用建築匠們的擔架來擡人,速度會快得多。修士們可以組織擔架隊。但修士們在哪裏呢?她叫拉爾夫去報告塞西莉亞嬤嬤,但直到現在一個人都沒來。受傷的人需要繃帶、藥膏和清洗液:所有的修士和修女都將派上用場。必須把理發師馬修找來,會有很多骨折的人需要治療。還有“智者”瑪蒂,需要她的藥劑緩解傷者的疼痛。凱瑞絲應當去報信,但在救援行動尚未有序地組織起來之前她又不願離開河邊。梅爾辛跑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