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第3/4頁)

月媛說:“你公公肯定是怪你爹不肯出力相救,就反咬他一口!”

祖彥更覺臉沒地方放,說:“嶽父大人,真是對不住啊!沒想到我爹爹會出此下策!”

陳廷敬道:“明珠他們只怕是真收了銀子的,如此一來我就更說不清楚了!真假難辨呀!”

珍兒安慰道:“老爺,真金不怕火煉,沒什麽可怕的。”

陳廷敬嘆道:“祖彥啊,我自己都不打緊,事情總說得清的。我擔心的是你爹爹啊!他交代得越多,死得越快!皇上原本只想革他的職,讓他回家養老。他現在亂咬一氣,別人就會置他於死地!”

家瑤、祖彥立即哭了起來,求陳廷敬萬萬設法救人。陳廷敬說:“你爹有罪,這是肯定的。我一直在暗中救他,只是不能同你們明說。沒想到我這個親家這樣沉不住氣,以為我見死不救,反過來誣陷我!”

月媛說:“老爺,再怎麽說,都是親戚,如今怨他也沒用了,總得想辦法救人才是。”

陳廷敬說:“他做官也有幾十年了,怎麽就沒明白道理呢?要緊的是自己救自己!王繼文關到現在什麽都不說,事情都是自己獨自扛著,就連皇上已經知道的事他都不說。其實皇上也不想讓他全說出來啊。”

陳廷敬這話家裏人就聽不懂了,莫名其妙。

祖彥問:“嶽父,朝廷怎能這樣執法?”

陳廷敬只是搖頭,沒有答話。

好些日子,皇上對張汧的招供不聞不問,陳廷敬、徐幹學、高士奇幾人可是度日如年。他們的折子也都上去了,遲遲不見聖裁。明珠倒是省心,他猜準了皇上心思,知道自己身上再加幾重罪,也不會叫他掉了腦袋。他反而頗為得意,想那索額圖果然鉆了他的套兒,開始參人了。明珠又專門為此具折請罪,招認自己受了張汧銀子,如數入官。

直到兩個月後,皇上駕臨南書房,才道:“朕本來不想理睬索額圖的折子,可他既然接手明珠審理張汧案子,朕又豈能意氣用事。陳廷敬、徐幹學、高士奇,你們上的折子,朕都看了,你們還有說的嗎?”

徐幹學搶先說話,道:“啟奏皇上,臣先不為自己辯解,先替陳廷敬說幾句公道話。陳廷敬同張汧是姻親,臣並未見他替張汧說過半句話,怎有受賄一說?”

索額圖道:“啟奏皇上,徐幹學是想說陳廷敬沒有受賄,他也就清白了。但明珠受賄已是事實,這又說明什麽呢?按徐幹學的道理,豈不正好說明他們四個人都受賄了嗎?”

皇上道:“你簡直胡攪蠻纏!陳廷敬半句話沒說,我反而相信他是清白無辜的。”

陳廷敬馬上叩頭謝恩,又道:“啟奏皇上,張汧案已經查清,不應再行糾纏。雖說張汧又供臣等如何,實為意氣用事,屬人之常情,也不應因此定他的新罪。”

皇上聽罷點頭道:“索額圖,明珠之事已經定案,不要再節外生枝。張汧、王繼文、祖澤深的案子,事實也都清楚了,你也不要再問下去。朕不想牽涉人員太多。”

索額圖見皇上主意已定,心裏縱有千萬個不樂意,也只得遵旨。

皇上講了半日為臣為人的道理,然後說:“張汧欺君損友,為臣為人都實在可恨,殺了都不足惜。朕念他早年清廉自守,治理地方也有所作為,可免於死罪。革了他的職,回家養老去吧!王繼文才幹可嘉,可惜權欲太重,做出煳塗事來。革去他雲貴總督之職,改任廣西巡撫!祖澤深朕早有所聞,鼓唇搖舌,看相算命,妖言惑眾,為官既貪且酷,簡直十惡不赦,殺了吧。”

陳廷敬見張汧終於保住了性命,心裏暗自念佛。又聽得王繼文仍用作巡撫,實為不解。祖澤深雖死不冤,卻是三人中間罪最輕的。

皇上又道:“張鵬翮參劾明珠有功,官升三級,下去做個知府!陳廷敬、徐幹學、高士奇,分明是張汧誣陷,不必再問下去。”

陳廷敬同徐幹學、高士奇都跪了下去,叩頭謝恩。陳廷敬卻又說:“啟奏皇上,臣謝皇上不罪之恩,但臣畢竟同張汧是姻親,臣的清白,皇上相信,別人未必願意相信。懇請皇上恩準臣回家去吧。”

皇上聽了甚是不滿,道:“陳廷敬,你們讀書人怎麽都是這個毛病?好好的心裏一有火,就嚷著回家?”

索額圖借機火上澆油,說:“啟奏皇上,陳廷敬不感念皇上恩典,反而吵著要回家,皇上就由他去吧。天下讀書人多著呢,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

陳廷敬道:“皇上,臣想回家,絕非一時之意氣。自被張汧誣陷,臣無一日不惶恐,無一日不小心,神志沮喪,事多健忘,每有奏對,腦笨口拙。長此以往,恐誤大事。再則,為了不讓別人說皇上對臣偏袒,臣也應自願回家避嫌。況臣的老父八十有一,每日倚門懸望,盼兒回家。臣想早日回到父親身邊,好好兒盡幾年孝心。”陳廷敬說到此處,熱淚縱橫。